第三篇第7章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争:会意字,甲骨文和金文都似两手争夺一物的样子。“争”的原义就是争夺,如《墨子-公输》:“杀所不足而争有所余,不可谓知。”意为“牺牲本来就很少的百姓,而去争夺过剩的土地,不算聪明”。
“争”后来延伸为夺取、争取。如“力争上游”。“争”还延伸为言语之争,如争论,争辩。在古诗中,“争”还有“怎”的意思。如柳永《八声甘州》:“争知我,倚栏干处,正凭凝愁。”
必也:,“必”是副词,一定,必然的意思,“也”是决断词,此种组合为《论语》独有,共出现六次,和《论语》中的形容词后缀“如也”一样,都是“也”在《论语》中的特殊用法,有古文专家认为,也许是《论语》编写者的地方方言所致,在其他先秦典籍中几乎找不到。
此处“必也”中的“也”通常表示停顿,强调。如清代文学家,美食家袁枚(今浙江杭州人)的《黄生借书说》中:“知幸与不幸,则其读书也必专”。
射:即射箭比赛,射箭是古人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之一,为了促进射箭技术的提升,各个地方会定期举行射箭比赛,有些地方会在一年一度的“乡饮”中插入射箭比赛项目,比赛结束后,不在乎胜负,继续喝酒。
如今射箭运动逐渐被边缘化,中国青海省的尖扎县自然保留着射箭传统,每年都有举行国际射箭比赛活动,比赛期间,来自世界各地的射箭爱好者聚集在一起,非常热闹。
让:会意兼形声字,从言、从襄(喧嚷),会责备之意。“让”的原意就是责备。如《史记-项羽本纪》:“二世使人让章邯”。意思就是秦二世派人责备章邯。严厉的责备会让人萌生退意,所以“让”延伸为退避、退让、推让、谦让之意。如“当仁不让”中的让就是“推让”,“推脱”的意思。
“让”还有容许,听任之意,如“权且让他一次”。还作为介词,等同于“被”,如“他让雨淋湿了”。
升:登比赛台。
下:下比赛台。
全文理解为:
孔子说:“君子没有什么可以和别人争的事,如果有的话,那就像是射箭比赛了。先相互作揖谦让,然后登台比赛,比赛结束后又一起饮酒。这就是君子之争。”
孔子认为,作为君子应该胸怀宽广,懂得礼让、谦让,不斤斤计较,子贡曾评价孔子的社交态度为:“温良恭俭让”。
当然,人不能无底线,无原则,盲目的“让”,在原则问题上,该争的还是要争,但必须合法,合规,有理,有礼,公开,公平。
孔子曾说:“当仁,不让于师。”意思就是:仁义当前,不该推诿于人。这里说的“让”不是“不争”,也不是谦让,是不推诿、不推让、要主动伸出援手。
这年头,很多人为了一点利益,争得你死我活,正如古人所说“苟利所在,不知礼义。”在孔子看来,太浅薄了!
夹谷会盟
春秋时期,齐鲁两国分别处于泰山的两侧,所以孔子常在泰山一带从事政治活动,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在泰山东侧莱芜境内的夹谷之会。
《史记-孔子世家》载:鲁定公十年(公元前年),51岁的孔子任鲁国司蔻,兼代理国相,开始了用自己的政治主张来治理国家,鲁国逐渐安定并强大起来,这使齐国十分不安。
为了治服鲁国,齐景公采纳了黎鉏(chu齐国大夫)的建议,邀请定公在夹谷聚会,想乘机展示自己的武力使鲁国屈服。
鲁定公在孔子的建议下答应赴会,孔子以司蔻代行国相职务的身份随行,按照“有文事者必有武备”的方针,调集军队一起前行。
齐国随景公一起赴会的还有著名的政治家晏婴(即晏子,法家思想代表人物,今山东高密市人)。
会盟开始后,齐国请演奏地方歌舞,于是一群野蛮土著莱人(东夷土著人,建有莱国,国内有莱河,莱山,蓬莱岛,后被齐国所灭)打扮的演员“矛戟剑拔,鼓噪而至”,他们以舞蹈为名,意在威胁定公,并乘机挟持定公。
情急之下,孔子不顾常礼,一步迈上台阶,扬起衣袖,厉声喝道:“我们两国国君庄严的会见,为什么会有这种野蛮的歌舞?”
齐景公觉得理亏,示意退下。过了一会儿,齐国要求演奏宫廷雅乐,于是“优倡侏儒,为戏而前”,以此羞辱定公。孔子又迈上台阶大声说:“戏弄诸侯者要依法斩首”。
由于孔子态度严正,掌握礼节严密合度,军事上又有充分的准备,使齐景公感到鲁定公不是可以轻易挟持的,便匆匆结束了会见。
归国后,齐景公心有余悸,埋怨臣下说:“孔子是按照礼仪辅助国君,你们却以旁门左道教我,失礼得罪了鲁国,该怎么办?”
后来齐国只好归还了以前侵占鲁国的汶阳田,龟阴田,表示谢过。现泰安市城东傅家村附近还有“谢过城”遗址,就是因此事而建。
孔子很容易让人觉得只是一个迂腐的教书匠,奉行法家思想的晏婴曾对齐景公这样形容孔子:“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闲。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祥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
白话文:儒家这些人,夸夸其谈,能说会道,是不能用法来约束他们的(你给他讲法律他跟你说仁义);他们高傲任性自以为是,不能任为下臣使用(他们眼高手低,小事不愿意做,大事做不了,还不服管);
他们重视丧事,竭尽哀情,为了葬礼隆重而不惜倾家荡产(他们认为这是孝道,最终会导致人们都会被他们的道德所绑架,不得不为了“做给别人看”而在丧事方面大操大办),不能让这种做法形成风气;
他们四处游说乞求官禄(别听他们天天喊着忠君爱国,既然你忠君你又何必到处游说),不能用他们来治理国家。
自从那些圣贤相继去世以后,周王室也随之衰微下去,礼崩乐坏已有好长时间了。现在孔子讲究仪容服饰,详定繁琐的上朝下朝礼节,刻意于快步行走的规矩,这些繁文缛节,就是几代人也学习不完,毕生也搞不清楚。
您如果想用这套东西来改变齐国的风俗,恐怕这不是引导老百姓的好办法。
这“四不可”,“两不能”,把孔子贬得一无是处。晏婴说这话的时候是在孔子去齐国避难年间,当时齐景公非常欣赏孔子,多次问政于孔子,并准备重用孔子,因为晏婴的这段话,事情搁浅,孔子回国。
夹谷会盟,充分显示了孔子的政治和外交才能,也证明了晏子对孔子看法的片面,狭隘。低估了这位政治对手。
孔子再次让齐景公刮目相看。这时的齐景公也许在后悔当初放弃重用孔子的决定。
四年后,齐国担心“孔子为政必霸”,可能会吞并齐国,便又接受了黎鉏的建议,使用“美人计”,送给鲁君80名妖艳美女,皆善唱靡靡之音,另再送30匹高头骏马,想以消除鲁君意志,离间鲁君和孔子的关系。
鲁君和季氏果然中计,终日迷恋歌舞,不理朝政,孔子非常失望。不久后,鲁国举行郊祭,祭祀后按惯例要把祭肉分配给大夫们,但并没有送给孔子。这表明季氏不想再用孔子了,加之“隳三都”的失败,孔子很自觉地离开了鲁国,到国外去寻求出路,开始了周游列国的旅程,这年,孔子5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