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了解一点楚汉争霸故事的人都知道项羽手下有一谋士,名叫范增。
由于《史记》把项羽塑造成了一个光照千古的悲剧英雄,则项羽身边的人,基本都鸡犬升天,成为了历史名人,包括虞姬,也包括范增。
刘邦奠定帝业后,总结项羽失败的教训说:“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现在,人们谈论起范增来,也往往会说,刘邦既有张良,又有萧何、陈平;而项羽只有一个范增,且不能用,难怪免不了一败。
其实,在东汉以降,范增的名气已相当响亮了。
南北朝宋文帝时期的大将沈庆之农家出身,没受过教育,大字不识一箩筐,因受魏晋以来玄谈风气的熏陶,喜欢和士大夫一起清谈、论道,经常闹笑话。宋文帝北伐失利,统帅萧斌打算固守碻磝,以防北魏军反扑。沈庆之反对,侃侃而谈,说什么坐守穷城,敌人一旦从东而来,局势将如何如何变化,强烈建议撤军。萧斌听了,心乱如麻,徬徨无计。沈庆之拂然怒道:“你眼前明明就有一个范增,却不能采纳他的建议,只是这么空谈,又会有什么计策可用?!”
沈庆之相貌威武,形如铁塔,却以范增自比,举座诸将全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此一则轶事,足知范增之影响力。
范增为居剿(今安徽省巢湖市居巢区)人。公元前年初,楚军切断汉军粮道,将刘邦围死于荥阳(今河南省荥阳市)。刘邦为求脱困,向项羽请和。项羽傻乎乎地准备同意,范增阻止说:“汉易与耳,今释弗取,后必悔之。”项羽于是急攻荥阳。刘邦的谋臣陈平抓住了项羽多疑的特点,巧设反间计——当项羽的使者来了,让刘邦先出丰盛筵席,但见到使者,故意假装惊讶地说:“我以为是亚父的使者,想不到竟是项王的使者。”便更换粗食招待。使者回来一五一十报告项羽。没长脑子的项羽怀疑范增与刘邦有私情,削其兵权。范增大怒而告老回乡,说:“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饵。”未至彭城(今江苏徐州市),就因背疽发作而死在路上。
范增墓在徐州市彭城路乾隆行宫后的土山上。
《水经注》中也记载:今彭城南项羽戏马台之西南山麓上,即亚父冢也。
民间还传说,范增去世后,在戏马台练兵的楚军将士用手捧土、脱下战袍铠甲兜土成山以葬,在土山东面形成一片低洼地,俗称卸甲汪,后称沙家汪。
然而,年,随着徐州市彭城路乾隆行宫后土山墓的发掘,“亚父冢”的说法被彻底否定。
考古人员发现,土山墓为砖石混合机构。根据汉墓的制式,西汉为凿山而建,东汉为砖石垒砌,由此可以推断,土山墓为东汉墓葬,和范增生活的年代相隔了多年。接着,又发现了墓封石上的“官十四年”印字,再结合墓葬的结构,证明墓主人是东汉中晚期的一位王侯,即第二代彭城王。
徐州市彭城路乾隆行宫后土山墓为“亚父冢”的说法被否定,浙江省天台县的人民就乐了。
天台民间传说,当年范增在彭城其实是诈死的,他是担心被项羽追杀,用了一招金蝉脱壳,偷偷乘船来到了九遮山,隐姓埋名居住在山洞之中,采草药,为村民治病,药到病除,后成仙,人称之为“仙皇”。
据说范增成仙后,其乘坐逃命的船化为“亚父石船”
九遮山多涧,范增造有三孔石拱桥,后称亚父桥,也称“九仙桥”。即范增成仙后与铁拐李等八仙合伙,合称九仙。
范增是否真的诈死而隐居天台九遮山,无从得知。但神奇的传说在九遮秀谷中世代相传。
另外,《台州风物志》、《天台县志》都曾记载,据说随范增一道来天台隐居的还有位楚国何姓将军,也就是当地何村何氏家族的始祖。北宋年间,何氏家族出名人叫何郭,曾任宜兴刺史三年,政绩斐然,曾对范增隐居之事走访传闻,收集记载校核碑文,并在年建造庙堂重塑其身像,尊为仙皇佛祖,并大建“仙皇殿”。
亚父庙建成,四时香火不断,朝拜之人络绎不绝,至今每年农历二月十四日范增诞辰,附近乡民仍会在此集资举办庙会,期间有“三盘铳”迎范增佛像等庙会节目,与会者多达万余人,现已成为当地百姓每年最盛大的节日。
在亚父桥头、亚父庙旁,何村村民还立有一石碑一石亭。
石碑正面为斗大的“范增隐居外”。背面镌有“范增隐居遮山传奇”。
石亭石柱上则刻着两对联,一曰“此处是亚父居山川犹有英雄气,斯桥乃仙皇所建德长留天地间”;一曰“七尺去留关楚,一虚实误良平”。
正对着亚父庙有座山,山名升仙岭,在半山有个“望楚洞”,从望楚洞再上去,到山顶又有个“归楚洞”。据说,“归楚洞”便是范增仙逝之所。
巧的是,年,一群民工便是在“归楚洞”发掘出了一具年代久远的骸骨!
经文物部门鉴定,确认这些已风化的头颅骨、股骨应为秦末汉初时期一古人之遗骨,旁边陶缸数片,也鉴定为同时期的陶器。
由于年代久远、线索匮乏,考古部门实在无法确定该骸骨属于何人。
但何村百姓无不拍手欢呼,异口同声断定,这具无名骸骨必定是亚父范增的!
村民们自发地将这些骸骨妥善收藏在了山下的亚父庙内,用玻璃箱装好尊奉起来,口口声声地称之为“佛骨”——在他们的心中,范增早已成仙成佛了。
话说,范增的故乡安徽巢湖市居巢区的人民也是非常敬仰范增这位先人的,他们为了纪念范增,曾建有亚父街,现在所在乡镇叫亚父街道办事处,在亚父村中还建有亚父井。
听说天台何村挖掘出了范增的骨骸,他们愿以百万资金迎回该遗骨。
但何村村民坚决不同意。
毫无疑问,范增的名气如此之大,他的骨骸就是一种历史资源,摆在哪儿,那儿就会成为历史名胜。
如此遭遇,必是范增生前万万想不到的。
因为,范增原本不过是项羽帐下一个普通谋士而已。
虽然《史记项羽本纪》中记:“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而裴骃《集解》引如淳所说为解释:“亚,次也。尊敬之次父,犹管仲为仲父。”《史记高祖本纪》司马贞《索隐》也持相同意见:“项羽得范增,号曰亚父,言尊之亚于父,犹管仲,齐谓仲父。”
但这种解释是成问题的。
在先秦时代,“父”的意思并不一定就是“父亲”。
《史记孔子世家》中,孔子死后,鲁哀公说:“呜呼哀哉!尼父,毋自律!”鲁哀公称孔子为“父”,就绝对未含有“父亲”的意思。三国人王肃也解释说:“父,丈夫之显称也。”即古代人名之后加“父”(又作“甫”),只是男子之称。
试想想,范增是七十多岁的人,而项羽只是二十出头,如果项羽视范增为“父亲”辈,并不为尊,反是以为轻。
事实上,项羽也确实没拿范增当父辈对待。鸿门宴上,他们的座次是: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
如果亚父享受的是父辈的礼遇,应该和项羽的叔父项伯坐同等的座位,但范增却坐在项羽和左尹项伯的下席,可见项羽并没有把范增摆在父辈的位置上。
退一步说,项羽真的尊敬范增为“父”,也轮不到刘邦、陈平也跟着尊敬范增为“父”啊?可是,刘邦在鸿门宴尿遁时,对张良说:“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陈平使反间计,见了项羽派来的使者,佯惊愕曰:“吾以为亚父使者,乃反项王使者。”
所以,说“亚父”是“尊敬之次父”是不对的。
实际上,“亚父”,根本就是范增的外号。
此话怎么说呢?
“亚”的本义其实是指人的背部弯曲隆起。
《说文解字》就作:“亚,丑也,像人局背之形。”大家应该不会忘记,范增是怎么死的?是被项羽气得告老还乡,半道上“疽发背而死”的。关于这个“疽”,《说文解字》也有解释:“疽,久痈也。”再查“痈”的解释,为:“痈,肿也。”
即“亚”就是范增的体形特点。“亚父”是范增的外号,意思是背上长有个大肿包而驼背的男人。
刘邦、陈平是范增的敌人;尤其刘邦,那是范增时刻不忘、时刻提醒项羽要除之而后快的人,则刘邦、陈平以外号直呼范增,多少含有些轻视和恚恨。
项羽也以外号直呼范增,不能说也含有轻视和恚恨,但不尊重那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