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札记礼书校读记

作者

萬葉堂主

来源

孔夫子旧书网APP动态

提到《史记》的作者,人们都知道是司马迁,中华书局版《史记》作者署司马迁撰实际只是一个通行的提法,书名和作者署名都是后人所为。司马迁最初为此书的定名是《太史公书》,而且并未题撰者姓名,汉末之前的古书作者不题撰名这是当时的通例。《史记》的文字其实是由司马迁之父司马谈,司马迁和后续作者共同完成的。

《史记》一书在司马迁死后就有所亡佚,《礼书》就是后人补写的一篇文字,内容相当一部分是抄自《荀子》和《大戴记》。吕思勉先生认为《礼书》“与迁书体例截然不合。。。全不相干,其意盖本不在补,特取略有关涉之事,抄附以备观览而已。”(语见吕著《太史公书亡篇》)但也有学者认为《礼书》“通篇内容既不悖太史公初衷,且由略到详,层次分明,自成一严密整体,抄录时已经过匠心斧斫,说成是司马迁自补亦无不可。(语见杨钟贤、郝志达主编的《全校全注全译全评史记》)以上两种意见我认为都有些偏颇,《礼书》中抄自《荀子》的部分有些明显的错误,这些错误所犯的方式不像是司马迁所为,《礼书》更像是后人根据司马迁的遗文补缀抄录而成。即便是司马迁自补也当为草创,并不完备。

此次校读《礼书》用的底本是中华书局版《史记》新修订本,参校的本子有宋建安黄善夫家塾刻本,宋乾道七年蔡梦弼东塾刻本,宋淳熙三年张杅桐川郡斋刻八年耿秉重修本,乾隆武英殿本,日本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另还有今人张大可的《史记通解》及杨钟贤、郝志达主编的《全校全注全译全评史记》。

中华版存在的错误大致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是《史记》原书引用《荀子》一书中的文字出现错误,这些错误一部分我认为是抄录草率造成的,还有一部分是因古书字体相近似而造成的误读,这部分错误王念孙在他的《读书杂志》中举了不少例子,显示了精湛的古文字学造诣。以上错误类型都不像是司马迁这个级别的人能犯下的,更像是后人所为。

第二种错误是三家注中根据上述抄录犯的错误所做的错误的解释。注释者仅仅对原文进行疏解,而不做文字的校勘纠错,这种注不破经,疏不破注也可以看作是古书注疏的一种惯例。

第三种错误就是现代人点校所造成的错误。

下面试举一段文字,分别讲述以上三种类型的错误。

P页-P页:“孰知夫(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孰知夫轻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怠惰之为安,若者必危;情胜之为安,若者必灭。”

错误一:其中”士“字《史记》原文有,但据王念孙考证隶书”出“也作”士“,“士”当为衍字,《荀子》也无“士”字,“士”字当删。

错误二:“怠惰”和“情胜”前应补“苟”字。这样四句话的句式才统一,《荀子》中四句都含”苟“字。

错误三:“怠惰”《荀子》作“怠惰偷懦”。

错误四:“情胜”《荀子》作“情说”,“说”通“悦”。

此段文字应正为:“孰知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孰知夫轻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苟怠惰偷懦之为安,若者必危;苟情说之为安,若者必灭。”

第一处错误中华修订本直接在正文中删掉了“士”字并出了校记,后三处错误都没有改正。其实后三处错误在李人鉴先生的《太史公校读记》中均有指出,但中华版没有采纳,而只采纳了王念孙指出的几处错误,难倒是因为王念孙比较大牌嘛?

原文的错误带动了后人在注解时也犯下错误。司马贞和张守节在注解时都把衍字”士“解释为”志士“,“孰知夫(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一句,司马贞释为“言人谁知夫志士推诚守死,要立名节,仍是养生安身之本,故下云”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是解上意,言人苟以贪生之为见,不能见危致命,若者必死。”张守节释为“审知志士推诚处死,要立名节,若曹沫。茅焦,所以养生命也。”这里句中多一个“士”少一个“士”对句意影响并不大。而“苟情说之为安,若者必灭。”一句,“情说(悦)”就是恣情任性,贪图享乐,此句话的意思正如《索隐》引《易》曰:悦以使人,人忘其死。张守节把“情胜”解为好胜,张大可把“情胜”解作情胜理,感性胜过理性,意思差得就有点多了。

最后说说中华版点校存在的疑问之处。“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苟怠惰偷懦之为安,若者必危;苟情说之为安,若者必灭。”这四段话张守节所作《正义》大致是这样解释的:“。。。言平凡好生之人,且见操节之士,以礼义处死,养得其生有效,如此者必死也。。。言平凡好利之人,且见利义之士,以轻省费用,养得其财有效,如此者必害身也。。。言平凡怠惰之人,且见有礼之士,以恭敬礼让,养得安乐有效,如此者必危亡也。。。言平凡好胜之人,且见利义之士,礼义文理,养得其情性有效,如此者必灭亡也。“这里我认为存在断句不当之处,日本泷川资言的《史记会注考证》以及中华旧版及修订版三种点校本都将句中的四个”有效“断给上一句,而我认为应断给下一句。照目前这样断为上一句,“有效”只能作有效果解,但是什么有效果?“养得其生有效,养得其财有效,养得安乐有效,养得其情性有效”,一个比一个费解,这里的“有效”不能作有效果解,而应断在下一句,作有仿效解。“效”在此作仿效解,是动词。

”言平凡好生之人,且见操节之士,以礼义处死,养得其生有效,如此者必死也“应断为“言平凡好生之人,且见操节之士,以礼义处死,养得其生,有效如此者必死也”句意大致为平凡人只见有礼义的人的行为而不能法礼,有仿效这样平凡的人将必寻死路。后三句仿此。这里所说的平凡人即《礼书》最后一句话中提到的”小人不能则也“的”小人“。张守节为此句所做的解释是:”小人犹庶人也。则,法也。言天下士以上至于帝王,能从礼者则治安,不能从礼者则危乱,庶人据于事,不能法礼也。“此句话恰是前面四句话的注解。“小人”、“庶人”、“平凡人”都是指不能遵循礼的一类人,仿效这些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中华版的点校错误还有P页,”以金饰诸末“,”末“应作”木“,诸本均作”木“,只有中华两种版本错。日本《会注》本很多错误与中华本一致,或同源于金陵本,但此处《会注》本不误,唯独中华本错,当为校对失误。

P页,《索隐》刘氏云:侧,特也。。。言天子行,特得以香草自随也。这里的两个”特“中华本和《会注》本同,而几种宋本及殿本均作”持“,当以”持“字为正。”特“为”持“的形误。

P页,”韅者,当马腋之革“,中华版和《会注》版同,其他诸本均作”马掖之革“。韅是马肚带,腋是腋下,马肚带是勒在肚子上,而不是勒在马的腋下,而掖有勒的意思,此处应作掖为妥。

其他还有一些值得商榷之处就不一一列举了,本人并非专业搞文史研究的,学识浅薄,校读只是自己的一个读书习惯,如同吃饭过程中吃出了疑似杂质,吐到桌子上也就完了,还要一一排列整齐晒给众人看,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大家也就一笑而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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