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秦本纪》一文中多次提及“犬丘”,仅有一次提及“西犬丘”。对于“犬丘”,汉唐时期学者多认为是在关中槐里(约当今陕西兴平市),裴胭《史记集解》和张守节《史记正义》分别转引徐广和《括地志》的说法对此认识加以申述。
“犬丘”为两周时期地名称谓,西周彭王一度迁都犬丘,秦代曾名“废丘”,汉代更名“槐里”,唐代又名“始平”。在这众多名称之中,“槐里”之名从汉代初年设立,直到隋代初年才废除,前后沿用达千年之久,历史影响非常大,所以后世学界往往称此陕西关中之犬丘为“槐里”。
近世以来,学界对汉唐旧说多持怀疑态度,许多学者认为《史记·秦本纪》中所提“犬丘”和“西犬丘”实为一地,即汉代西县(约当今甘肃陇南礼县)。王国维先生在《秦都邑考》一文中,列举三条理由对“犬丘即槐里”的传统说法进行反驳,庄公复得大骆故地,则又西徙。逮襄公伐戎至岐,文公逾陇而居济渭之会,其未逾陇之前,殆与诸戎无异。自徐广以犬丘为槐里,《正义》仍之,遂若秦之初起已在周歌内者,殊失实也。”
王国维此说一出,在学界引起了强烈反响,许多学者表示赞同,并对之作了进一步的细化论证。然而细绎《史记·秦本纪》原文,结合其它相关材料对史实进行重新分析,我们会发现,将犬丘与西犬丘看作同一个地方的说法是不符合历史逻辑的。犬丘和西犬丘是指两个不同的地方,犬丘是在陕西关中丰水流域,西犬丘是在甘肃陇东南西汉水流域,并非都在周代西垂之地,今试分析如下。
从秦赵同祖关系看犬丘位置所在
秦人先祖蜚廉有二子,一为季胜,一为恶来革。季胜一支世居山西霍太山一带,因未曾参与商末周初的反周叛乱且善御而得到周王室的赏识,获封赵城为赵氏。恶来革因为助封为虐而早死,其子孙地位低下,直到大骆之前长期蒙受赵氏恩典,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大骆和非子虽然居住在犬丘,但既然“蒙赵城,姓赵氏”,那么他们与霍太山一带的赵氏宗亲必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犬丘与赵城距离当不会距离太远。如果犬丘与西犬丘是同一地方,且都在陇东南一带,则大骆一支秦人与霍太山一带的赵氏要保持密切联系,在当时的交通条件和各种地方势力的阻隔之下,这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陈梦家先生在对西周大量的金文资料进行研究后得出结论:“武王至穆王较多的居于西土的都邑、册命臣工,而穆王以后较多的在东国的洛邑。《汉书·地理志》引臣珊云:‘周自穆王以下都于西郑’,王国维以为是《竹书纪年》文,而西周中期《免尊大篡》有‘王在郑’之语。由此可知西周时代既有东西土的周之都邑,而同在西土、东土又有三城、二城,时王居住亦常有变更。”由此可见,西周时期周王可以有许多居地可供选择。当西土的宗周地区发生了大规模叛乱活动时,依照常理,周厉王可以就近选择去东土的成周或其附近地区避乱并继续主政。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厉王没有径直向东都方向逃跑,而是北上去了偏僻荒远的鼠地(今山西霍县)。良地在霍太山一带,距离赵城不远,是嬴秦先祖曾经长期生活过的地方,也是与秦人有着同宗关系的赵人势力所在地。从交通状况和路程远近来看,宗周地区突发重大变故,周厉王应该首选到成周一带避难,而非远奔鼠地,但事实正好相反。周厉王最终未向东都方向逃窜,这似乎说明,当“国人暴动”发生以后,东方部分诸侯很可能对这一政治叛乱运动抱以默许和支持的态度,甚至不能排除他们也参与了这场针对宗周王室的叛乱活动的可能性。
从“诸侯复宗周”一语可知,在“共和行政”期间,许多诸侯选择背离了周王室;又由“公卿惧诛而祸作”一语可以推知,这种局面很可能开始于“国人暴动”发生之时。那么,当周厉王陷于宗周地区突然爆发的政治军事叛乱危难之时,东方诸侯很可能对西周王室变故采取了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的漠视态度,甚至也不排除个别诸侯也参与了这场叛乱的可能性。
西方关陇区域的秦人和北方汾河霍太山一带的赵人同祖同源,他们之间曾经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由此也应该形成了专门的交往通道。当宗周王室发生变故,周厉王陷于危险境地,但又无法东向避难之时,秦赵族群之人选择站在王室一边,他们尽可能地为周厉王提供方便,遂使厉王得以长期避难于晋地汾河流域。
周厉王在危难时刻被迫逃亡到了山西霍太山一带的鼠地,这似乎表明在陕西关中与山西霍太山之间,早在西周时期就存在着一条便捷通道,这条便捷通道很可能就是犬丘大骆一支秦人与赵城的赵氏宗亲之间保持密切联系的交通路线。槐里犬丘离宗周不远,境内自然条件优良,宜农宜牧,而且内外交通便利,大骆一支秦人所居的犬丘位处此地是完全有可能的。
从非子主持马政看犬丘位置所在
非子居于犬丘,擅长畜牧业生产技术,这一信息被“犬丘人”汇报给了周孝王,于是“孝王召使主马于济渭之间,马大蕃息。”这好像表明犬丘所在地离宗周不远,所以犬丘人能够比较顺畅方便地将相关消息上报到周王室。另外,这似乎也表明犬丘一带主要从事农业生产,所以当非子擅长畜牧业生产技术时,便会很容易吸引主要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们的足够重视,所以非子的个人才能可以很快传到周天子那里。近些年来在礼县境内发现了为数不少的寺洼文化遗址,他们与周、秦文化遗址既有各自分布范围,又有互相交错区域。
王辉先生指出:“应该说,这里的寺洼文化就是文献中与秦人敌对的戎人的遗存。”假如犬丘是在陇南礼县一带,那么这里属于戎人分布区域,当地本身就有着发达的畜牧业生产,农业应该仅是处于次要地位。我们从理论上可以推知,当时在陇东南一带擅长畜牧业生产技术的人才应该是随处可见,非子如果在此地擅长养马,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未必会引起人们的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