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尧精读资治通鉴第12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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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年甲辰

周慎靓王四年

秦败韩师于修鱼,斩首八万级,虏其将?、申差于浊泽①。诸侯振恐。

秦国在修鱼(今河南原阳西南)击败韩国军队,斩首八万人,并在浊泽(今河南长葛西北)俘虏韩军将领?和申差。各诸侯国震惊恐慌。

①此记载出自《史记·韩世家》,然《史记·秦本纪》之记载为:“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虏其将申差,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斩首八万二千。”照此说法,秦军俘虏韩将之地是在修鱼,而非浊泽。姚尧以《秦本纪》之记载为正确。因浊泽位于修鱼以南八十公里之处,中间还要经过魏国的东长城和韩国的都城新郑。韩将既在修鱼战败,则绝不可能逃至浊泽再被俘,《韩世家》记虏韩将于浊泽,当是与三年后的岸门之战相混淆。浊泽位于岸门之西北二十五公里处,途中又无山川险塞作阻隔,故其与岸门作为同一场战役的两个战场是完全有可能的。本年修鱼之战是因去年五国联军伐秦在函谷关战败后,秦以樗里子为主帅,统领大军出关追击所致。修鱼地处韩魏边界,距离函谷关的直线距离长达二百六十公里,其正南方六十公里处即为韩国都城新郑,东南方五十公里处即为魏国都城大梁。秦军能如此劳师远征,在三晋腹地获得如此辉煌的战果,足见其国力之盛,兵力之强。前年,当苏秦首倡合纵联盟时,他对赵肃侯说:“秦不敢举兵伐赵者,畏韩、魏之议其后也。”又对齐威王说:“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喝、骄矜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短短十六年过去,秦军已经可以打穿整个韩国和大半个魏国,所谓的“韩、魏之议其后”虽不能说完全不用考虑,但亦非无法逾越的鸿沟了。

齐大夫与苏秦争宠,使人刺秦,杀之。

齐国大夫与苏秦争夺齐王的宠信,派刺客刺杀了苏秦。

据《史记·苏秦列传》记载,被行刺时苏秦并未当场死掉,而是负伤逃走了。齐王下令捉拿凶手,但始终没有抓到。苏秦因重伤不治,临死前对齐王说:“我快要死了,请您将我车裂于闹市,宣布我的罪状是‘为了燕国而祸乱齐国’。这样,暗杀我的凶手很快就会出现了。”齐王依言而行,刺杀苏秦的凶手果然自动现身。齐王遂将其斩首,为苏秦报仇。

张仪说魏襄王曰:“梁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地四平,无名山大川之限,卒戍楚、韩、齐、赵之境,守亭、障者不过①十万,梁之地势固战场也。夫诸侯之约从,盟于洹水之上,结为兄弟以相坚也。今亲兄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相杀伤,而欲恃反覆苏秦之馀谋,其不可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据卷、衍、酸枣,劫卫,取阳晋,则赵不南,赵不南则梁不北,梁不北则从道绝,从道绝则大王之国欲毋危不可得也。故愿大王审定计议,且赐骸骨。”魏王乃倍从约,而因仪以请成于秦。张仪归,复相秦。

张仪游说魏襄王道:“魏国的领土面积不到千里,士兵人数不超过三十万。四周地势平坦,又没有高山大河的隔绝,与楚、韩、齐、赵四国交界,在边境地区驻守边塞堡垒的兵力就不少于十万。魏国所处的地理位置,本来就是个天然的战场。各诸侯国相约合纵抗秦,在洹水边盟誓,结为兄弟之邦,以示相互支援的坚定信念。可事实上,即便是同一父母所生的亲兄弟,尚且会为争夺钱财而互相残杀,更何况合纵联盟只是依靠苏秦这么个反复无常之人提出的无用之谋,其终将失败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大王不臣服于秦,则秦国将出兵进攻河外(黄河以南地区),攻占卷(今河南原阳西二十公里)、衍(今河南原阳西南三十公里)、酸枣(今河南原阳东二十公里),再袭击卫国,夺取阳晋(今山东郓城西),如此则赵国军队不能南下援魏,赵军不能南下则魏军亦不能北上,魏军不能北上则合纵联盟互相支援的道路就被断绝,合纵之路断绝则魏国想要不危亡都不可能了。因此,臣恳请大王审慎思考,拟定战略,且允许臣辞职。”于是,魏王背弃合纵联盟,又试图通过张仪的关系来与秦国求和修好。张仪回到秦国后,重新担任秦国宰相。

①此处《资治通鉴》记作:“守亭、障者不过十万”,《史记·张仪列传》记作:“守亭、障者不下十万。”姚尧以《史记》之记载为准,即魏国日常驻守四国边境的常备军人数不少于十万,再加上发生战事时需要调派增援的机动部队,需要占用的兵力就更大了,而魏国总兵力不超过三十万,则能够用来对抗秦国的兵力非常有限。

鲁景公薨,子平公旅立。

鲁景公姬偃去世,其子姬旅即位,是为鲁平公。

公元前年乙巳

周慎靓王五年

巴、蜀相攻击,俱告急于秦。秦惠王欲伐蜀,以为道险狭难至,而韩又来侵,犹豫未能决。司马错请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仪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①,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翟,去王业远矣。”司马错曰:“不然。臣闻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地小民贫,故臣愿先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翟之长也,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得其地足以广国,取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焉。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四海而天下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请论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谓危也。不如伐蜀完。”王从错计,起兵伐蜀;十月取之。贬蜀王,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秦以益强,富厚,轻诸侯。

巴、蜀两国互相攻击,双方都向秦国请求紧急支援。秦惠王本打算征讨蜀国,又觉得道路艰险狭隘,军队不容易到达,且韩国还有可能趁机侵扰,故而犹豫之中难于决断。司马错建议出兵攻打蜀国,张仪则说:“不如攻打韩国。”秦惠王道:“请让我听听你们各自的理由。”张仪道:“我们先与魏国亲近,与楚国友善,而后向韩国的三川地区出兵,攻占新城(今河南伊川)、宜阳(今河南宜阳西),将兵锋推进至东西周的城郊。之后占据周王室的九鼎,掌握天下的图文资料,挟持周天子以号令天下,则天下没有敢不遵从的,这才是一统天下的王业。臣听说,争取名位就要在朝堂上争,争取利益就要在集市上争。如今的三川和周王室就是天下的朝堂和集市,大王不在此处争夺,反而跑到边远地区去与戎狄小国争夺,这就离王业太远了。”司马错说:“不对。臣听闻,要想让国家富裕,就必须使领土扩张;要想让军队强大,就必须使百姓富裕,要想成就王业,就必须使德政广博。只要三方面条件具备,则王业是随之而来、水到渠成的事。现如今,大王您的国家土地狭小、百姓贫穷,因此臣请求您先从容易的事情开始做起。蜀国地处西部边陲,首领又是戎狄之君,像桀纣一样昏乱。以秦国之强去攻打蜀国,就好像是让豺狼去驱逐群羊。占据了蜀国的土地,就可以用来使秦国的疆域扩张;夺取了蜀国的财货,就可以使秦国的百姓富裕;整顿武装部队后,不需要造成太多杀伤,即可令对方臣服。攻占一个国家而不会让天下人觉得暴虐,获取无尽的利益而不会让天下人觉得贪婪,可以说是只要我们一采取行动,就能获得名副其实的利益,同时还能博取禁止暴乱的美名。如果现在攻打韩国,挟持周天子,则获得的是坏名声,而且也未必会有实际的利益。出征时背负着不义之名,攻击的对象又是天下人不愿意我们攻击的,这样做就太危险了。臣请求论述其中的缘由:周王室,是天下各国的宗室。齐国,是韩国的盟邦。一旦周王室知道自己将失去九鼎之宝,一旦韩国知道自己将失去三川之地,则必将通力合作,借助齐、赵的力量而向楚、魏求援,倘若周王室将九鼎送给楚国,韩国将三川之地送给魏国,届时大王您也无法阻止,这就是臣所谓的危机所在。比不上伐蜀那般稳妥。”秦惠王听从司马错的计策,发兵攻打蜀国,十月占领。秦惠王将蜀王的封号贬为侯,派遣陈庄担任蜀国的宰相。自从蜀国归属之后,秦国变得更加富庶强大,也因此更加轻视各诸侯国。

①三川:即三川郡,属韩国,韩宣惠王时所设置,以境内有黄河、洛水和伊水三川故得名。

②九鼎:《史记·封禅书》上说:“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盖夏代的青铜铸造业已经相当发达,大禹将天下划分为九州后,又铸青铜以为九鼎,每鼎对应一州,鼎身所刻图形即为该州山川名胜之状,是故九鼎即为天下王权的象征。商汤灭夏桀,周武王伐商纣后,九鼎亦随之迁徙(桀有乱德,鼎迁於殷,载祀六百。殷纣暴虐,鼎迁於周。——《史记·楚世家》)。周武王在时,曾公开展示九鼎(命南宫括、史佚展九鼎保玉——《史记·周本纪》)。成王即位后,依武王之遗命在洛邑筑城,又由周公将九鼎迁移至此(成王在丰,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史记·周本纪》)周室衰微后,各诸侯国开始觊觎王权。前年,即周定王时期,楚庄王攻打陆浑戎,行军至洛邑时,在周王室的城郊举行阅兵。周定王派王孙满前来犒劳军队,楚庄王即问鼎之大小轻重,被王孙满以“在德不在鼎”之论回绝(楚王问鼎小大轻重,对曰:“在德不在鼎。”庄王曰:“子无阻九鼎!楚国折钩之喙,足以为九鼎。”王孙满曰:“呜呼!君王其忘之乎?昔虞夏之盛,远方皆至,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桀有乱德,鼎迁於殷,载祀六百。殷纣暴虐,鼎迁於周。德之休明,虽小必重;其奸回昏乱,虽大必轻。昔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楚王乃归。——《史记·楚世家》),故“问鼎”一词即有觊觎政权王位之意。前年,即周威烈王封韩、赵、魏三家为诸侯那一年,九鼎曾经震动(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命韩、魏、赵为诸侯。——《史记·周本纪》)。之后周室益衰,秦、楚、魏、齐诸雄皆曾动过九鼎的心思,如《战国策》的第一篇就是《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周王室则通过各诸侯国之间的制衡力保九鼎不失。前年,周赧王去世,秦昭襄王将九鼎夺走,此后就下落不明了。

天下大势,无非纵横。然合纵联盟之所以终将失败,表面上是因为六国不团结,实则是因为利益分配和成本负担机制上的不均衡。六国合纵只有在某一特定时间段,即秦国给六国都造成极大的灭国危机时,他们才会放下短期利益的争执,真心实意地团结起来一致抗秦。可等到危机解除,六国就又重新分裂了。张仪主张的伐韩三川、夺周九鼎,必将会成为促使六国团结抗秦的契机,而司马错主张的伐蜀,就是要在不惊动六国危机感的前提下进一步扩充秦国的势力,盖因缺乏充实的国力做后盾,什么样的宏图大志都不过是镜花水月。司马错之论堪称老成谋国的金石之策,且其正确性已为历史发展所证明,自是不必多说,而秦惠王之善于纳谏则尤其值得赞赏。古来雄主多好大喜功,张仪“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的策略,其实是更容易切合秦惠王心意的,且秦国也的确是具备“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的实力。反观司马错所说之“今王地小民贫,故臣愿先从事于易”,听在秦惠王耳中想必会非常刺耳。放在商鞅变法之前,秦国或许还能称作“地小民贫”,如今已是天下第一的超级强权,怎么还说是“地小民贫”呢?盖与东方六国中的任何一国相比,秦国都足可称为国富兵强,可若要以此兼并天下,实力的确还远远不足。秦惠王有一统天下之雄心,故能听得进司马错“地小民贫”的说法。秦惠王虽杀商鞅而不废商鞅之政,虽宠张仪而不尽听张仪之言,真明主也!缪留说韩宣惠王两用公仲和公叔,其结果必定是实力更强的一方在国内结党营私,实力更弱的一方在国外寻求支援,有人在国内结党以抗衡君主,有人在国外通敌而割让土地,从而导致国家陷入危局。然秦惠王两用张仪和司马错,为何能够君臣一心、共创大业呢?可见,有什么样的君王,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属。先有秦惠王这样的英明之主,而后才能有张仪、司马错这样的贤能之臣。先有韩宣惠王这样的昏庸之主,而后才会有缪留这样的权诈之臣。

苏秦既死,秦弟代、厉亦以游说显于诸侯。燕相子之与苏代婚①,欲得燕权。苏代使于齐而还,燕王哙问曰:“齐王其霸乎?”对曰:“不能。”王曰:“何故?”对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专任子之。鹿毛寿谓燕王曰:“人之谓尧贤者,以其能让天下也。今王以国让子之,是王与尧同名也。”②燕王因属国于子之,子之大重。或曰:“禹荐益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传之于益。启与交党攻益,夺之,天下谓禹名传天下于益而实令启自取之。今王言属国于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人者,是名属子之而实太子用事也。”王因收印绶,自三百石吏已上而效之子之。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于子之。

苏秦死后,他的弟弟苏代、苏厉也是通过游说而在各诸侯国间闻名。燕国宰相子之与苏代是儿女亲家,一直希望能够夺得燕国的大权。苏代从齐国出使回来后,燕王姬哙问道:“齐宣王能够称霸天下吗?”苏代答:“不能。”燕王又问:“为什么呢?”苏代答:“他不信任大臣。”于是燕王哙从此就只信任子之一人。鹿毛寿对燕王哙说:“人们之所以称赞尧的贤德,是因为他能够让天下。现在大王若能将国家让给子之,便可获得像尧一样的美名了。”于是燕王哙将国家大政全部委托给子之,子之由此益发位高权重。又有人说:“当年夏禹推荐益作自己的接班人,不久又让其子夏启的手下担任官吏。待到夏禹年老后,认为启的能力不足以担当天下的重任,便将王位传给了益。此时,启和他的同党对益发起进攻,重新夺回了政权,因此天下人都认为夏禹名义上是将王位传给益,实际上就是扶持启自己夺权。现在大王您名义上是说将国家大政全部委托给子之,但各级官吏都是太子的人,这同样是名义上将国家传给子之而实际上仍然留给太子。”于是燕王哙收回印绶,将三百石以上官吏的任免权全部交给子之。至此,子之南面而坐,行使君王的权力,而姬哙年纪已老,不再过问政事,反倒成为臣子,国家大事皆由子之裁定。

①《史记·燕召公世家》和《战国策·燕策》对于苏代说燕王哙的记载是这样的:

燕哙既立,齐人杀苏秦。苏秦之在燕,与其相子之为婚,而苏代与子之交。及苏秦死,而齐宣王复用苏代。燕哙三年,与楚、三晋攻秦,不胜而还。子之相燕,贵重,主断。苏代为齐使於燕,燕王问曰:“齐王奚如?”对曰:“必不霸。”燕王曰:“何也?”对曰:“不信其臣。”苏代欲以激燕王以尊子之也。於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因遗苏代百金,而听其所使。

据此,我们可以得出:第一,与子之结为儿女亲家的不是苏代而是苏秦,苏代是因为其兄苏秦的关系才与子之相交。第二,苏代不是受燕王哙之命出使齐国后回到燕国,而是受齐宣王之命出使燕国。第三,苏代是接受子之的私下贿赂,故而才有此番游说。

又,《韩非子·外储说右下》记载了苏代说燕王的两种说法,亦摘录如下:

子之相燕,贵而主断。苏代为齐使燕,王问之曰:“齐王亦何如主也?”对曰:“必不霸矣。”燕王曰:“何也?”对曰:“昔桓公之霸也,内事属鲍叔,外事属管仲,桓公被发而御妇人,日游于市。今齐王不信其大臣。”于是燕王因益大信子之。子之闻之,使人遗苏代金百镒,而听其所使。

一曰:苏代为齐使燕,见无益子之,则必不得事而还,贡赐又不出,于是见燕王,乃誉齐王。燕王曰:“齐王何若是之贤也?则将必王乎?”苏代曰:“救亡不暇,安得王哉?”燕王曰:“何也?”曰:“其任所爱不均。”燕王曰:“其亡何也?”曰:“昔者齐桓公爱管仲,置以为仲父,内事理焉,外事断焉,举国而归之,故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今齐任所爱不均,是以知其亡也。”燕王曰:“今吾任子之,天下未之闻也?”于是明日张朝而听子之。

②《史记·燕召公世家》和《战国策·燕策》对于鹿毛寿说燕王哙的记载是这样的:

鹿毛寿谓燕王:“不如以国让相子之。人之谓尧贤者,以其让天下於许由,许由不受,有让天下之名而实不失天下。今王以国让於子之,子之必不敢受,是王与尧同行也。”燕王因属国於子之,子之大重。

由此可见,燕王哙并非真心想将国家让给子之,是以为子之必不敢接受,故而才装装样子,以期能够收获贤德之名。没想到为子之和鹿毛寿所骗,让出去的国政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燕王哙的行为固然是荒谬绝伦,然其思想却也非毫无脉络可循。燕王哙见到苏代的第一句就是问齐王是否能够称霸,可见其亦非消极厌政之人,原本也是想积极有所作为的。所谓“无欲则刚”,若是燕王哙没有称霸天下的欲望,子之和苏代反倒是无计可施。正因为燕王哙心有大欲,才给了子之和苏代欺诈成功的契机。《史记》和《战国策》的记载只是指责齐宣王不信任大臣,而《韩非子》记载的两种说法除了指责齐宣王不信任大臣外,还都拿齐桓公出来做类比。第一种说法,是说齐桓公将内事交给鲍叔,外事交给管仲,自己每天只要披头散发与妇人寻欢作乐,霸业便得以成就了。第二种说法,是说齐桓公将国家大事无论内外都交付给管仲一人,所以才能够成就王霸之业。现在的齐王不能专任一人,所以必定会导致危亡。姚尧以为,两种说法都讲得通,如必须二选一的话,则以第二种说法的可能性更高。尤其联想到缪留说韩宣惠王不应两用公仲和公叔,否则会导致国家危亡,可见“宜专任而不宜两用”这在当时属于较为流行的思潮,并非纯粹只是燕王哙的一时头脑发热。此后收回太子所任命官员的印绶,将中高级官员的人事任免权全部交给子之,亦是“不宜两用”思想的延续,在子之和太子之间选择专任子之。至于鹿毛寿说燕王哙,则是“与尧同名”为诱惑而欺骗。且不说尧的贤名绝非只是靠让天下得来的,就算当初尧只靠让天下便可获得贤名,则今日之燕王哙难道就敢担此贤名吗?昔赵武灵王拒绝称王时曾说:“无其实,敢处其名乎!”试想燕王哙又有何德何能,敢期盼“与尧同名”?我们不难看出,燕王哙为人好高骛远,志大才疏,其所寄望的功业极大,所愿意付出的努力却是极小,故而连续被苏代、鹿毛寿等人欺骗,身边却始终无人能够提出诚实恳切的谏言。后人谈及燕王哙,无不视其为迂腐荒谬的笑柄。然姚尧这些年来与企业家打交道,常听有人说自己虽然能力不够,但愿意做刘备,三顾茅庐去请诸葛亮来帮助自己创建大业。其最终能否成为刘备我不知道,怕只怕他最后成为了燕王哙。本打算找到管仲为相后,自己就可以轻松成为称霸天下的齐桓公,却不成想找来的竟是子之!事实上,古来成大业者未有不历经千般磨难、万种辛苦的,总盼望着能以轻松速成的方式成就大业,被骗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公元前年丙午

周慎靓王六年

王崩,子赧王延立。

周慎靓王去世,其子姬延即位,是为周赧王。

公元前年丁未

周赧王元年

秦入侵义渠,得二十五城①。

秦国进攻义渠,占领二十五座城镇。

①前年,义渠臣服于秦,但并非事事听从。义渠国君朝拜魏王时,公孙衍曾对他说:“如果山东各诸侯国不进攻秦国,则秦国必定会烧杀掳掠义渠。如果各国联合进攻秦国,则秦国必定会频繁派出使节,用丰厚贵重的礼物来讨好义渠。”前年,五国联合伐秦,陈轸对秦惠王道:“义渠君,是蛮夷中比较贤能的,不如送给他一些礼物,以安抚他的心志。”秦惠王接受意见,送了一千匹锦绣和一百名美女给义渠君。义渠君召集群臣道:“这就是当初公孙衍跟我分析的情形吧?”于是出兵袭击秦国,在李伯击败秦军。秦惠王在击败五国联军,又南下平定巴蜀后,遂于本年北上攻打义渠。

魏人叛秦。秦人伐魏,取曲沃而归其人。又败韩于岸门,韩太子仓入质于秦以和①。

魏国背叛秦国。秦国出兵讨伐魏国,攻占曲沃后将城内的老百姓遣送还魏国。又在岸门打败韩军,韩国被迫将太子仓送往秦国做人质,以求达成和解。

①前年,秦军在修鱼大败韩军,斩首八万人。韩宣惠王为此焦急恐惧,宰相公仲建议韩宣惠王道:“合纵联盟是不可靠的。如今秦国想要伐楚已经很久了,大王莫不如通过张仪向秦国请和,献上一座名城,然后整顿军队与秦国一起伐楚,这就是以一失换二得的计策。”韩宣惠王采纳公仲的建议,开始着手运作此事。楚怀王听说此事后十分恐惧,召来陈轸商议对策,陈轸道:“秦国想攻打楚国已经很久了,此次既得到了韩国的名城,又有韩国的军队愿意联合出兵,这正是秦国梦寐以求的事,必定会出兵伐楚。大王若听我的意见,可先在国内加强警戒,征发军队,宣称将要援救韩国,让战车布满于道路,然后派出使臣携带厚礼以出使韩国,务必事韩国相信我们是要真心救援他们的。这样,即便韩国最终不听我们的意见,他们也会感激大王的恩德,一定不会真心实意派兵攻打楚国,从而导致秦韩关系不合,即便派来军队,也不足以造成大患。如果韩国听从我们的意见,不再向秦国求和,则秦国必定大怒,加深对韩国的怨恨。韩国因为在南面与楚国结盟,也必定会慢待秦国。这样一来,就可以通过激发秦韩两国的矛盾而使楚国免于祸患了。”楚怀王依计而行,派使者携重礼面见韩宣惠王道:“我们楚国虽然小,但是已经动用了全部的军队。希望韩国可以随心所欲地与秦国交战,我们楚国愿意与你们同生共死。”韩宣惠王闻言大喜,命令公仲停止与秦议和的行动。公仲道:“不可以这样。秦国是凭借实力来讨伐我们,楚国只是用虚名来救援我们。大王只因为有楚国的虚名,就轻易与强秦绝交,这必定是会被天下人大笑的。更何况,韩楚并非兄弟之国,以前也没有什么共同伐秦的盟约。如今只是见我们有了联秦伐楚的迹象,楚国才来说要救韩,这必定是陈轸的计谋。再者说,大王此前已经通报秦国求和了,现在又反悔,这是在欺骗秦国。轻易欺骗强大的秦国而相信楚国的谋臣,恐怕大王将来必定会后悔。”韩宣惠王不纳公仲之言,遂与秦国断交。秦国因此大怒,增加军队来攻打韩国,而楚国的救兵又迟迟不到,遂有此岸门之败。

姚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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