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陈胜在大泽乡(今安徽宿州东南)起义时高喊的口号,号召戍边士卒揭竿而起反抗暴秦。
这句话出自《史记·陈涉世家》,“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翻译成白话文,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难道生来就比别人高贵吗?陈胜以质问的方式,表示对命运不公平的不满,激励戍边士卒反抗压迫。
这句话在当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天下云集响应”,不久陈胜建了张楚政权,最终“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这句话在当今影响依旧,人们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靠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命运。
“妈宝”不是现在特有,其实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存在。对妈妈言听计从,那时候的“妈宝”或许是孝子的典范。
今天的主人公——堂邑侯陈婴,堪称“妈宝”第一人。
陈婴的故事出现在《项羽本纪》中,司马迁为何会对他如此关照呢?
陈胜大泽乡喊了这一嗓子,全国各地豪强纷纷揭竿而起。
然而,陈婴却像世外之人一样,并未对起义表现出兴奋和兴趣。按理说他也算是当地豪强,却甘愿平淡的生活,继续打卡上班。
对于陈婴,司马迁是这么描述的,“故东阳(今安徽省天长市西北)令史,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
“令史”差不多就是县令随从人员,相当于秘书;“居县中”说明家境不错,在县城里面有产业;“素信谨”是人品的评价——平常诚实恭谨,所以被人称为厚道人。
“东阳少年杀其令”,陈胜这一嗓子把东阳县一伙年轻人搞得很兴奋,他们不满意秦朝的统治,也跟着起义风尚闹革命,联合起来将县令杀掉了。
“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适用”,这伙年轻人虽然集聚了几千人,但在挑选领头人时,发现没有一个合适的。
这群愣头青最后商量了一下,觉得陈婴品德高尚,为人诚信谨慎,当带头大哥不错。于是,“乃请陈婴”。
陈婴是甘于寂寞的一个人,他不愿意抛头露面趟浑水,“婴谢不能”,借口没有能力拒绝当带头大哥。
这些年轻人很执着,非要陈婴当首领不可,“遂强立婴为长”,把陈婴强行推上了首领的位置上。
“县中从者得二万人”,陈婴做了义军首领以后,得到东阳老百姓的响应,队伍迅速发展到两万多人。
不知道这个数字,司马迁有没有吹嘘的成分。不过,这句话足以说明陈婴在东阳县的影响力。
到此,仅仅用了六十个字,小故事已渐入高潮。司马迁搁在现今绝对是顶尖段子手。
“少年欲立婴便为王”,这伙年轻人看见队伍逐渐壮大,按捺不住兴奋,想要拥立陈婴为王。
这是年轻人狂妄么?还是年轻人的无知无畏?两万人就敢称王。当然不是。
“异军苍头特起”,建立一支独特的军队。“异军”指独特的军队;“苍头”以青巾裹头的士卒;“特起”解释为崛起、兴起。
对比项羽、刘邦、陈胜初期的队伍:项梁、项羽吴中起义时,“得精兵八千人”;刘邦藏在芒砀山时仅“数十百人”,攻下沛县才“收沛子弟二三千人”;陈胜吴广发往渔阳戍守边关才“九百人”。
所以,无论从实力上,还是队伍的拥护上,陈婴完全可以自立称王。而且陈婴的这支队伍既不像陈胜吴广被逼走投无路,也不像项梁项羽武力威慑,更不像刘邦连哄带骗,完全是自主自愿追随。
更何况,陈婴在东阳县还举足轻重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然而,“妈宝”陈婴此时举动让司马迁感到诧异了,陈婴竟然要回家中跟妈妈商议一下。
当然,这里司马迁没有这么直白的写出来,而是直接来了一句“陈婴母谓婴曰”,中间虽省略了关键内容,但是可以顺理成章的推测出来。
“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详。不如有所属,事成尤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史记·本纪第七项羽》
“自从我嫁到你们陈家,没听说你们陈家祖上出现过贵人。如今你却突然得到这么大名号,不吉利啊。”陈母这番话究竟是迷信,还是胆怯呢?
“最好找个依靠,将来要是成功说不定还能封侯;如果不成功,你不是带头的人,可以逃过一劫。不要做世人瞩目的人!”
“婴乃不敢为王”,陈婴的“妈宝”特性体现出来了,坚决听从了妈妈的话,不敢称王。
于是,他又编造了一个充分的理由说服手下这帮子人——
“谓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
姓项的一家世世代代担任将军,又是楚国的名门,如今要创建大业,除非项氏领导否则不可能成功。我们依附着名门望族,一定能灭掉秦国。
看看陈婴这话,对起义没有什么崇高志向,纯粹为了灭掉秦国。既不是项羽的“彼可取而代之”,也不是刘邦的“嗟乎,大丈夫当如此。”
“于是众人从其言,以兵属项梁”,于是众人听从了他的意见,率领军队归附了项梁。当时项梁只有八千人,而且陈婴有两万人,但是陈婴甘愿做项梁的部下,这样便壮大了项梁的队伍。
陈婴坐在家门口,好事找上门,绝对是幸运儿,当然这离不开为人处世的积淀,“素信谨”。
其实,对于项梁来说也是挺幸运的,白捡了一支部队。不过,这个必须感谢广陵(今江苏扬州)人召平(《史记》中有三个同名人)。
当时,陈胜派召平去攻占广陵,但是没有攻打下来。召平突然听到陈胜被秦军打败逃走了,又听说秦军将向广陵进军。
召平听说之后,立马逃到了会稽(今浙江绍兴),会稽此时已被项梁占领。
召平在会稽一番操作确实够戏剧的,“矫陈王命,拜梁为楚上柱国”。估计召平全部是口头传令,“上柱国”是楚国官职,相当于丞相。作为“上柱国”,岂能没有印信玺符做凭证?况且任命也不带一纸文书?召平在攻打广陵肯定不可能事先准备,仓皇逃命路上又不能置办,陈胜逃亡何处还是问好,所以申请也是不可能的。
而更为奇葩的是,世代将门出身的项梁竟也相信了。
“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召平接着命令项梁向西进军攻打秦军。项梁很乖巧地服从指挥,“以八千人渡江而西”,带领着八千人的队伍向西进发。
还好半路上项梁多了一个心眼,“闻陈婴已下东阳”,听说陈婴已经攻下东阳县,“欲与连和俱西”,想要伙同陈婴的队伍一起向西进军,于是派出了联系的使者。岂料,竟白捡了一支两万人的队伍。
“以自定东阳,为将,属项梁,为楚柱国。四岁,项羽死,属汉,定豫章、浙江都浙自立为王壮息,侯,千八百户。复相楚元王十一年。”——《史记·年表第六高祖功臣侯》
在项梁战死后,陈婴追随项羽征战;项羽死后陈婴投降了刘邦。汉高祖六年即公元前年,被封堂邑侯。
其实,自始至终陈婴是最幸运的!陈婴的幸运是不是与为人处世的方式有关呢?当然。
正所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如果没有反秦起义,陈婴或许默默无闻一辈子。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司马迁认同陈婴母亲的处世哲学呢?未必。
“大名之下,难以久居”,范蠡、张良功成名就之后辞官归隐。范蠡、张良此举虽然保全了自身,但是司马迁却并不倾慕。在《史记》中,司马迁流露出倾慕向往的人只有晏婴。
所以说陈婴或者陈婴母亲的做法,司马迁并不苟同。
“陈王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陈胜虽然早已死亡,但他所封派的王侯将相最终推翻了秦朝。这是因为陈胜首先倡导起事的缘故。
司马迁不以成败论英雄,陈胜虽败亡,但依然肯定了他发起起义的壮举。
相信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
正如鲁迅所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不努力尝试,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