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尝君田文,是齐国将军田婴的儿子。田婴,乃是齐国皇室旁枝。田婴在齐威王时代,与邹忌,田忌一起担任将军。邹忌和田忌争宠,邹忌暗害田忌。田忌惧怕,出逃。齐威王死后,齐宣王立,知道田忌被陷害,遂召回田忌。齐宣王二年,孙膑,田忌,田婴伐魏,在马陵大胜魏军,魏将庞涓自刎。齐宣王七年,田婴出使韩魏,与韩魏结盟。齐宣王九年,田婴当上齐国宰相,使齐宣王和魏襄王在徐州相会,并互相承认对方的王的身份。楚威王听说后,大怒,派兵攻打徐州。田婴派人游说,楚威王乃止。齐宣王卒,齐湣王立,封田婴于薛。
田文是田婴与贱妾所生,一直不受重视。田文谏田婴曰:“我听说将门必出良将,相门必出良相。可是现在田家家财万贯,门下却没有一个贤者。不如将家财拿出,分给宾客,招纳贤能之人”。田婴于是让田文招待宾客。宾客日益多起来,名声闻名于诸侯。诸侯使人请立田文继承田婴爵位,田婴许之。田婴卒,田文果然继承田婴的封地,号为孟尝君。
孟尝君在薛地,收留宾客及有罪在逃的人。共有宾客数千人,不分贵贱,都与田文地位相等。孟尝君待客时,屏风后有人记录谈话内容,记录下宾客亲戚的住所。等到宾客离开,孟尝君就派人去
厚待宾客的亲戚。一次孟尝君接待客人,有一人挡住了灯火,宾客大怒,以为孟尝君招待自己的饭菜和孟尝君自己吃的饭菜不对等,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便要离去。孟尝君起身端起自己的饭菜与宾客面前的饭菜对比,一模一样,宾客羞愧自尽。以此士人多依附于孟尝君,孟尝君待客不分贵贱皆善待,因此人皆觉得孟尝君亲己。
秦昭王听说孟尝君的名声,于是让泾阳君嬴芾到齐国当人质,请求孟尝君前往秦国相见。孟尝君将要前往,宾客劝阻,不听。孟尝君入秦,秦便以孟尝君为宰相,有人谮曰:“孟尝君贤,又是齐国皇族,必定先为齐国利益考虑”。秦昭王便囚禁孟尝君,欲杀之。孟尝君于是派人去找秦王的爱妾搭救,爱妾曰:“听说孟尝君有一价值千金的狐裘”。当时孟尝君已经将狐裘献给了昭王,于是无可奈何,遍问宾客,有一宾客最擅长偷盗,于是将狐裘偷了出来,献给爱妾。于是爱妾为孟尝君美言,孟尝君得以逃脱,变更姓名以出关。孟尝君一跑,秦王后悔,下令将孟尝君抓回来。孟尝君到了关口,秦国的法令,听到鸡的报晓声才能开关门。孟尝君怕秦国追兵赶到,座下的宾客中有擅长模仿鸡叫的,于是模仿鸡叫,孟尝君得以逃脱。以往孟尝君厚待此二人时,众宾客皆认为此二人无所长,如今遇难,只有这二人有办法,自此宾客皆服。
孟尝君经过赵国,受到平原君的接待。赵国人听说孟尝君贤,都出来观看,笑到:“原以为孟尝君身材必定魁梧,没想到竟如此渺小”。孟尝君听见,怒,与宾客一起下马车,杀了数百人而去。
孟尝君回到齐国,又当上了宰相。一次,令其手下去薛县收粮米。其手下来回三次皆空手而归,孟尝君问其故,手下曰:“我遇到一个贤人需要粮米,便私自借给了他”。孟尝君大怒,辞退手下。几年后,有人诽谤孟尝君要造反,齐湣王被田甲劫持,就怀疑是孟尝君指使的,遂下令捉拿孟尝君。先前借了孟尝君粮米的那人就对齐湣王说:“我愿以性命保证孟尝君不反”。遂自刎于宫门。齐湣王大惊,深究,果然不是孟尝君干的,便召回孟尝君。孟尝君遂称病归老。
吕礼,原是秦国将军,逃亡到齐国当了宰相,欲陷害孟尝君。孟尝君恐惧,于是写信给秦国宰相魏冉曰:“吕礼在齐国当宰相,秦国必定会重视吕礼。您不如劝秦王伐齐,齐国被灭,晋国势必强大起来。秦国害怕晋国的强大,一定会重用您”。于是魏冉劝秦王伐齐,吕礼从齐国逃跑。
后来齐湣王灭了宋国,愈益骄恣,想杀了孟尝君。孟尝君恐惧,逃到魏国,魏国让他当了宰相,与秦赵燕联手攻齐。齐湣王逃到莒国而死,齐襄王立,孟尝君保持中立。齐襄王新立,畏惧孟尝君,遂和好。孟尝君死后,齐魏联合攻打薛地,杀了孟尝君儿子,孟尝君遂绝嗣无后。
孟尝君招贤纳士的时候,有一个叫冯欢的人前来投奔。孟尝君问曰:“先生来有何见教”?冯欢曰:“只不过来混口饭吃”。孟尝君就将他安排到了下等房里。十日后,孟尝君问负责人宾客的动向,负责人说:“有一个叫冯欢的人极其贫穷,时常弹剑而歌曰:“长剑我们走吧,这里吃饭没有鱼””。孟尝君于是安排他到中等房,饭菜有鱼。五日后,又问负责人,负责人说:“冯先生又弹着剑曰:“长剑我们走吧,这里出门没有马车””。孟尝君又将其安排到上等房,出入有马车。五日后又问,负责人说:“冯先生又弹着剑曰:“长剑我们走吧,这里没法成家””。孟尝君听了心中不快。
冯欢来数年后,孟尝君当齐宰相,宾客三千人,收入不足以养宾客,便在薛县借款收取利息。刚逢年景不好,很多百姓颗粒无收,因此难以还款。孟尝君便令人去讨回借款,问左右何人可去,左右答曰:“冯先生形貌非常,又是长者,适合前往”。冯欢到了薛县,召集所有借款者,得利息钱十万,便用来买牛酒,大宴所有借款者。宴后,令有能力还款的还款,不能还款的便取出借据烧毁,曰:“孟尝君借款,是为了各位能立业。收利息,是为了养活宾客。现今富者如期还款,贫者烧毁借据。有如此贤人,各位岂可辜负”。众皆再拜。
孟尝君听说冯欢烧毁借据,大怒,召来质问。冯欢曰:“不宴请他们就无法知道有钱没钱。没钱的,即使等十年也还不上,只能逃跑到别国,这样不但收不到钱,还会给你留下坏名声。烧毁没用的借据,让百姓歌颂你,不好吗”?孟尝君抚手称谢。
秦国,楚国派人陷害孟尝君,令人在齐国声称:“孟尝君名高震主,并且专权,极其危险”。齐王听说,遂废孟尝君,宾客皆离去。冯欢对孟尝君曰:“借我一辆马车,我有办法恢复您在齐国的地位”。冯欢到秦国游说秦王曰:“齐国如此强大,就是因为有孟尝君,如今孟尝君被废,大王不如厚礼请孟尝君到秦国为相。如此,齐国的宾客也都跟着来到秦国,那么秦国必然强大起来”。秦王乃遣使者奉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冯欢回到齐国,对齐王说:“我听说秦王派使者来请孟尝君入秦。孟尝君入秦,秦国必然强盛。大王何不先封赏孟尝君,而不使孟尝君去秦国呢”?齐王于是复孟尝君宰相职。
齐王废孟尝君之时,宾客皆去。孟尝君又当上宰相时,宾客又都回来。孟尝君对冯欢叹息曰:“我门下宾客三千人,未曾亏待一个,冯先生也是知道的。而一朝被废,宾客皆离去。如今我得势,他们复来,我一定要羞辱他们一下”。冯欢曰:“不然,富贵多士,贫困寡友,事之固然也。譬如市场,早上,人满为患。而晚上,空无一人。何也,只因早上时市场里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罢了”。
司马迁曰:“我曾经路过薛地,那里市井里多暴戾之徒,与邹地鲁地不同。”问其故,曰:“孟尝君曾在薛地招贤纳士,奸诈之人便都集中在薛地,有六万户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