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历代地理都城变化下的中西交通史
引言
历史地理学在古代是历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王国维所著有关都邑、郡国、水道、民族发展的著述,无不与历史研究和史学发展有影响。
所取得的贡献突出的有以下几方面:
殷商和周秦都邑的论证
殷商和周秦的都城皆先后迁徙,旧史记载,或者语焉不详,或有缺误。综合论证,自王国维开始。如殷商的迁都,汤以前八迁,汤以后至于盘庚为五迁。后五迁,《书序》多有记载,前八迁,《书序》仅记其三。王国维依据《世本》、《荀子》及《左传》三书,并结合已出土的甲骨文史料,对汤以前八迁加以论证。
周秦也曾迁都
王国维于周人迁都重点论证了莽京,于秦都邑一一论证。《秦都邑考》中指出:“有周一代,曰泾阳、曰栎阳、曰咸阳,皆在泾渭下游,此战国以后秦东略时之都邑也。”这样的迁都次序和秦的国势发展是密切相关的。这样能从全局着眼,自是对于历史地理学的研究的一大迈进。前人论犬丘,谓在槐里。槐里即今陕西兴平县。秦有泾阳,汉安定郡亦有泾阳。汉泾阳县乃在今甘肃平凉县西北。前人考证地理,往往仅从孤立的名称着眼,而未能探求事实的原委。王国维的这篇论著,不仅纠正多年的舛误,抑且扭转前人治学的旧风。
秦郡汉郡的考释
战国时期,诸侯封国始置郡县,与采邑参差并列。秦统一六国,因战国旧规在全国范围内普遍推行郡县制度。汉承秦制,虽杂以诸侯王国,然郡县制度仍因而不废,为以后各代的地方行政区划奠定初步基础。班固撰《汉书·地理志》,备载西汉一代制度,亦间及赢秦旧制。汉代历年两百,其间郡国设置颇有损益。志文简略,前后互有参差,而所记秦时诸郡亦往往有异于其史籍。前代学者对于两代制度的研究,始终不曾成为定论。
王国维撰著《秦郡考》和《汉郡考》,以求对这些问题作一番清理。王国维认为,以前言秦郡的学者,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以为三十六郡乃秦一代的郡数,为史家著作所载,一派以为这是秦始皇二十六年的郡数,以后所置的不在数内。前一派始于班固《汉书·地理志》,后者始于賬骃《史记集解》,而成于《晋书·地理志》。司马迁距秦未久,所记秦事,当可征信。故王国维从《史记》探求秦郡。不过《史记》于秦郡也未能备载无遗。王国维通过考证,提出秦郡当为四十八。其理由是,秦以水德王,故数以六为纪。四十八郡者为六之八倍数。犹如三十六郡和四十二郡分别为六的自乘数和七倍纪数。以此立论颇有新意,但还必须进一步论证。
汉初上承秦郡县制度,由于当时大封诸侯王国,一国往往兼割数郡,和秦制已有所不同。吴楚七国乱后,削封国,推行强干弱枝政策,故王国遂与郡国同,甚至所辖县数反不如郡的多。王国维的《汉郡考》就和《秦郡考》略有不同。《汉郡考》分上下两篇,上篇论郡,下篇论国,这样论述是符合当时形势的,《汉书·地理志后序》论述西汉郡国的变迁,说及在秦时三十六郡的基础上,高祖增设二十六,文景各六,武帝所置最多,为二十八。其后昭帝又增置一郡,共有一百零三郡国。班固在叙述各郡国时也附载其沿革,这与《后序》中所说的很不一致。这就引起了后来学者的议论。
王国维“谓此二十余郡为高帝所置其误尤小,若直以孝平时之疆域为汉初之疆域,而谓此二十余郡悉为天子所有,则全不合当时事实”。虽然这些论证在若干具体问题上还有待于后来者的继续探讨,对于这个问题的解决是有功绩的。而这样的论点,在王国维以前还没有提出过,这是对旧史大胆的突破。
王国维更重视西北史地的研究。他考证研究所涉及的范围包括古代行记的整理,以及边塞、古城、道路的研究,取得了可喜成就。
西域自古以来是东西交通的要冲,军旅调动,商贾贸易,使臣往来,僧侣传教等,均经由此地。有关行记撰述甚多,唯零篇断简往往不易寻求。王国维对古行记留心辑录,并加校正。其成果见于《遗书》中有《古行记录》四种,即杜《经行记》、王延德《使高昌记》、刘祁《北使记》、刘郁《西使记》。《经行记》是从《通典》李元阳本移录的,并据《隋书王国维还对李志常所撰《长春真人西游记》作了校注。这和上面所说的四种行记的辑录不同。据其自序说:“于其中地理、人物亦复偶有创获。”校注所及相当全面,自序中特别提到地理、人物,可知在这方面用力最为深邃。
丘处机的西行是由大都起程,绕道蒙古,过和州、鳖思马大城,更过阿母没辇,再至班城。这里所说的和州即火州,为今新疆吐鲁番。鳖思马大城即别失八里,为今新疆奇台县。轮台为唐时轮台县,元时也置轮台县,在今新疆乌鲁木齐市西北。昌八刺城为唐时张堡城,原轮台县西。河里马城,即阿力麻里城,在今新疆霍城县西北。塔刺速没辇为今伊犁河。霍阐没辇为今苏联境内撒马尔罕。阿母没辇为今阿姆河。班城为今阿富汗境内巴里黑。王国维考证并确定这些地名的所在,不仅征引了有关的文献,而且沿用当时已经习用的对音方法,才使有关地方能够确定下来。
王国维还对李志常所撰《长春真人西游记》作了校注。这和上面所说的四种行记的辑录不同。据其自序说:“于其中地理、人物亦复偶有创获。”校注所及相当全面,自序中特别提到地理、人物,可知在这方面用力最为深邃。丘处机的西行是由大都起程,绕道蒙古,过和州、鳖思马大城,更过阿母没辇,再至班城。
这里所说的和州即火州,为今新疆吐鲁番。鳖思马大城即别失八里,为今新疆奇台县。轮台为唐时轮台县,元时也置轮台县,在今新疆乌鲁木齐市西北。昌八刺城为唐时张堡城,原轮台县西。河里马城,即阿力麻里城,在今新疆霍城县西北。塔刺速没辇为今伊犁河。霍阐没辇为今苏联境内撒马尔罕。阿母没辇为今阿姆河。班城为今阿富汗境内巴里黑。
王国维研究西北历史地理时,更有成就的则是确定了一些古城的遗址。西汉效谷县本为鱼泽障。其故城所在说法不一。王国维据敦煌附近所出的汉简进行考释,敦煌汉简录初不曾提到效谷,可是鱼泽之名却非不见。据汉简所记,鱼泽尉致敦煌太守的书简作为“x西蒲书”,蒲书即符书。这说明鱼泽障是在敦煌郡治之东,不在其西。再以英人斯坦因在当地所绘的地图证明,应是确实的。王国维因此提出:“《一统志》诸说固非,即《沙州图经》以沙州东北三十里之古城为效谷县亦未为得也。”
王国维还考定了敦煌郡中部、玉门两都尉及所属的步广、平望和玉门、大煎都四侯官的治所。玉门都尉所治即玉门关。玉门关在汉时曾有过移迁,而关城旧址仍设置在玉门县,这就容易引起误会,以前有关史籍曾有不同的论证,后来斯坦因在敦煌以西的小盐湖和大方盘城发现关城两所。法人沙畹说此关即是玉门关,只是其间有所移徙。王国维则认为太初以前的玉门关乃是后来的玉门县,太初以后西徙到小盐湖。玉门都尉所属的玉门和大煎都两侯官及中部都尉所属的步广和平望两侯官,也因当时的边塞的确定以及汉简的记载而确定其各自的治所。
西凉时的海头遗址发现,一些人即断定这是古楼兰城的废墟。王国维由斯坦因所得到的汉简和《水经·河水注》、《后汉书》之《班勇传》、《杨终传》以及《魏略》等有关楼兰的记载,证明楼兰城应在罗布淖尔的西北,与此故城在其东北者不合,因而断定这不是楼兰城的遗址,认为当地所发现的前凉时的木简固已注有海头的字样,并与《魏略》、《水经·河水注》的记载相符合,故海头则是罗布淖尔涸泽东北的古城。对古代西域通道的探索,是王国维治西北史地的又一重要贡献。
自张骞西使后,西域道路于是畅通,其间虽有若干朝代变迁,这条道路或有阻隔,及事过境迁,又复畅通无阻。这就是闻名中外的古代丝绸之路。由于道路绵长,历史悠久,个别路段难免发生了变化,加以文献记载的某些讹误,所以后人对这条古道有些就不易解释。王国维既从事西北史地的研究,必然会遇到这些问题。在《敦煌汉简跋十四》中,据玉门所发记载的禀给使莎车和使车师的行客的汉简,提出:《汉记》记北道自车师前王庭始,记南道自鄯善始,当得其实。
然则楼兰以东实未分南北二道也。这一问题,不仅关系到汉代当年的道路,就是今后在这里发展交通也有参考的价值。王国维对此作了明确的解释。可是,有些论西域史者,都没注到这一点,仍以通往西域的道路乃是由敦煌分别出玉门和阳关。王国维又进而论及敦煌附近及其以西道路的一些路段。汉时敦煌郡所属敦煌、龙勒两县均在今敦煌县境。汉敦煌县就在现今的敦煌县。龙勒县则在今敦煌县西南,当敦煌与阳关之间。他在《流沙坠简序》中特别指出,敦煌、龙勒两县之北境实汉时由中原通西域之孔道。
《汉记》记北道自车师前王庭始,记南道自鄯善始,当得其实。然则楼兰以东实未分南北二道也。这一问题,不仅关系到汉代当年的道路,就是今后在这里发展交通也有参考的价值。王国维对此作了明确的解释。
结语
可见阳关不在这条孔道上。这条孔道出了玉门关之后,在经过楼兰故城前,须经过庐仓,这见于《汉书·西域传》和《魏略》,亦即斯坦因所发现的罗布淖尔东北的古城废墟。他还根据罗布淖尔东北所出前凉西域长史李柏的书稿,指出:在前凉时,北道诸国车师已亡,唯有焉耆、龟兹、疏勒三国。龟兹、疏勒的使者当取碛道,这条碛道就是《魏略》所说的中道。至于往焉耆的道路,则有两条,一由碛道西北,一由北虏中经高昌而西。所谓北虏中乃是东汉以来伊吾、车师之间的地方,这里住着匈奴遗种,所以称为北虏中。这条道路得到李柏书稿的证明更显得精确。古代西域通道错综复杂,王国维对一些主要路段进行考证论述,对研究中西交通史是大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