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可以明智、知古方能鉴今。”历史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形成、发展及其盛衰兴亡的真实记录。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历史典籍更是汗牛充栋。以“二十四史”为代表的正史、万余种存世方志和公私收藏数以万计的家谱,是华夏民族国史、地方史和家史的历史记忆。但在这些典籍当中,有一部史书的地位极其特殊,那就是《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为什么不同于一般的史书呢?因为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以深邃的历史眼光,老到的政治经验,全面总结了历代王朝兴衰成败的规律和经验。就像梁启超所说的那样,《资治通鉴》成功的原因,在于这部书编写的目的非常明确——它就是写给皇帝看的!
成书于北宋的《资治通鉴》,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帝王教科书”。在南宋时就被皇室列为禁书,只有皇帝和太子能读,其他人胆敢偷看,就有谋反之嫌,甚至会惹上杀身之祸。清朝的康熙、乾隆等帝王都曾阅读过《通鉴》,并有御批传世。毛泽东也把《资治通鉴》放在床头,反复研读了17遍之多。
为了写好这部“帝王书”,司马光在编纂《资治通鉴》时,“专取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凡是对君王治国理政没有助益的人和事,他一概不写。
另外,《资治通鉴》和《二十四史》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司马光对历史人物和事件进行分析时,全都是站在政治权谋的角度。例如,司马迁在《史记》里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张良得知刘邦有废太子的打算,就把隐居在商山的四位隐士请下山,让他们辅佐太子,刘邦觉得太子的德行和威望比自己高,最终没有废掉太子。
但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评价说:“司马迁好奇,多爱而采之,今皆不取。”政治不是儿戏!废立太子是多么严重的政治斗争啊,岂是四个老头就能改变的?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也记载了这件事:上欲废太子而立赵王,大臣争之,皆莫能得。御史大夫周昌廷争之强,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然而笑。
在司马光看来,太子刘盈已经得到了整个朝野的支持,而吕后也在朝中掌握了很大的势力。如果刘邦一意孤行,一定要改立刘如意做太子,那等他死后,刘如意不仅坐不稳皇位,还会遭致杀身之祸——这才是刘邦不换太子的原因,他是想保住戚夫人和刘如意的命啊!
所以说,在《资治通鉴》这部书里,包含着极为深刻的为人处世之道,对我们的人生和成长,都是大有裨益的。正如宋末元初的学者胡三省所说:“为人君而不知《通鉴》,则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恶乱而不知防乱之术;为人臣而不知《通鉴》,则上无以事君,下无以治民;为人子而不知《通鉴》,则谋身必至于辱先,作事不足以垂后。”
然而,对于普通人来说,尽管《资治通鉴》的文笔生动,但全书篇幅过长,而且又采用了“编年并记”的体裁,所记诸事纷杂,让读者如堕云里雾里,对一件事的原委本末难以把握,因此较难读通。就连司马光自己也说过:“自吾为《资治通鉴》,人多欲求观。读未终一纸,已欠伸思睡。能阅之终篇者,唯王胜之耳。”
所以说,虽然《资治通鉴》是一部经典好书,但如果读书不得其法,就容易把一本好经给读歪了。
为了正确理解和把握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传达的学术思想,后世学者或续或补,或改或注,或考或评,形成了“通鉴学”这一专门的学问,其研究方法包括续补、改作、注释、考辨、评论等五大类型。
南宋时期,通鉴学大盛,有袁枢改编的《通鉴纪事本末》,有朱熹改编的《通鉴纲目》,以及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刘时举的《续宋中兴编年资治通鉴》等。到了近现代,影响力最大的通鉴学著作,当属张煦侯所著的《通鉴学》一书。
张煦侯,名震南,祖籍桐城,后移居淮阴。张家乃书香门第,因此张煦侯自幼熟习四书五经,素有神童之誉。而这本《通鉴学》是张煦侯在抗战时期,退居草庐,历时六年著成。
全书从《编年史之回顾》起,及《通鉴编集始末》,转《通鉴之史料及其鉴别》,探《通鉴史学一斑》,理《通鉴之书法》,寻《通鉴之支属与后继》而终止于《通鉴之得失与编年史之改造》,对《资治通鉴》的学术价值进行了全面的探讨和分析,正如张煦侯本人所说:
“通鉴内容,除事出正史,别无他说,则迳予采录。倘众书皆有记载,内容不同,则加以考异。据通鉴考异,其鉴别史料之法有六:一为参取众书,而采其长处及可信者;二为两说并存者;三为两说并弃者;四为两疑而节取其要者;五为通鉴中添或字以存疑者;六为通鉴不取,添或字而存於考异者。考异虽近於考证,但目的在因众说之可疑,而务求其信者也。”
张煦侯博通文史,对《资治通鉴》有独特的观点和见解,这本《通鉴学》自“编年体回溯”入手,对《资治通鉴》的史源、鉴别、宗旨、书法、枝属、后继以及得失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梳理,全书言简意赅,论述精严,次第分殊,务求其信,堪称研究《资治通鉴》的经典之作。
例如,张煦侯在书中一针见血地指出:《春秋》之意,最重名分。名者,身份之表称,分者,欲望之限度。名分既坏,则纲维以决,政权崩溃。而《资治通鉴》以周威烈王命三晋为诸侯一事写起,就是为了向皇帝阐明“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的道理。·
再如,张煦侯认为,司马光在编撰《资治通鉴》时,遵循了以下四条原则:
一、凡一事而稍含政治作用,出以权奇之道,虽曾取济一时,皆认为不可为训。
二、凡君主虽甚贤明,苟有一事为善政所累,一行为祸乱之萌,必著其失而深责之。
三、凡其才虽堪可用,其行事虽足以匡时,但其人得罪名教,行止有亏,必所不与。
四、凡君相举措,有足以厚风俗、成教化者,必深嘉之;其坏礼制、背经术者,则深惜之。
正因如此,复旦大学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中心主任陈尚君教授认为,这本书是奠定“通鉴学”的开辟著作,“存史事,析名分,重纲纪,弃褒贬而明史法,叙人事而忽天变,倡一统而轻正闰,究真相而详考证,都有绵密之分疏与论列……自有其不可替代的学术价值和地位。”
总而言之,读《资治通鉴》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需要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反复阅读和揣摩,每次阅读,都会咂摸出新的滋味、新的感悟,而这本《通鉴学》,就是我们研究《资治通鉴》的一根拐杖,有了它,我们就能少走很多弯路,更快地把握《资治通鉴》的核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