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经典《礼记》中有一句话,深刻影响了中国历史数千年。这句话就是所谓“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即所谓“天人感应”之说,认为王朝兴衰,都会通过自然界的某些非同寻常的现象表现出来,比如一些罕见动物的异常形态或行为,往往会被与虚无缥缈的“天意”联系起来。在此基础上,逐渐衍生出一套独特的“祥瑞灾变”文化体系,被历代封建王朝沿用。
古代自然科技水平落后,动植物学发展水平严重滞后,某些罕见兽类动物,或者某些常见兽类的变异品种,一旦被发现,往往会让古人觉得不可理解,进而会引申到这些是“上天”意志的体现,有的会被认为是天下太平的“祥瑞”之征,有的会被认为是天下将乱的“亡国之兆”,皇帝对这些事也会非常重视。这种事在科学昌明的今天看来殊为可笑,但在古代却是司空见惯。
在古代的“祥瑞”体系中,各种奇异动物、鸟类兽类占到很大比重。除了人所共知的麟、凤、龙、龟四大灵物,其他还有白狼、白鹿、赤兔、獬豸、貔貅、狻猊、驺虞等等,千奇百怪不一而足。这些动物之中,有些纯属想象臆造,有些是现实中确实存在的,但也有一些至今仍无法获知其真实面目。有一种罕见兽类,在数千年历史记载中,仅仅出现过寥寥数次,人们对它的真实“身份”至今无法确定。
这种罕见野兽就是“甪端”。《汉书》之《子虚赋》首次提到这种动物,在汉朝的皇家园林里出现过这种动物,“其兽则麒麟、甪端。”关于这种野兽的外形,《汉书》之《音义》解释为“甪端似牛,角可为弓”。《说文》记载,甪端“出胡休国。”《史记集解》记载,汉朝大将李陵,就是后来战败投降匈奴那个李陵,还曾经“以此弓十张遗苏武也”,把甪端的角做成了弓送人。这是甪端第一次露面,由于记载语焉不详,给人留下一个外形似牛、头上有角的模糊的兽类印象。
到了宋朝,人们开始把甪端认为是一种祥瑞兽类。在《宋史》之《符瑞志》记载中,甪端被人为神化渲染,认为它能日行“万八千里”,如果有贤明君主在位,甪端就会“奉书而至”。在北宋历代皇陵前,甪端兽的石像大量出现,几乎每个皇帝陵寝前都有甪端兽石雕。
甪端最为“出彩”的一次表现,出现在宋末元初之时。《元史》记载,,太祖十九年成吉思汗西征花拉子模,大获全胜,花拉子模末代国君札兰丁走投无路,逃奔印度。成吉思汗野心勃勃,想趁机进军印度,把印度也收入蒙元版图。然而此时发生一件意外之事,“帝至东印度国,甪端见,班师”。
《元史》之《耶律楚材传》记载,“形如鹿而马尾”的甪端出现后,成吉思汗惊疑不定,“帝以问楚材”。耶律楚材是成吉思汗心腹重臣,他博学多闻,告诉成吉思汗,这种野兽名叫甪端,是一种瑞兽,天性“好生恶杀”,它在此时出现,是告谕陛下,“愿承天心,以全民命”,不要再肆意征伐屠戮,应该爱惜士卒百姓生命。成吉思汗虽然悍勇绝伦,对耶律楚材之言也不敢不听。因为如果继续进兵,就会触怒“神兽”违背“天意”,对一个封建帝王而言,这是他不愿做也不敢做的。一只甪端兽的出现,居然吓退了骁勇善战的成吉思汗大军,蒙元大军就此立即撤兵。
此事记载于正史《元史》和耶律楚材《神道碑》中,不同于一般野史杜撰。神兽天意之说当然是无稽之谈,整个事情经过,一望可知是耶律楚材在借题发挥,变相劝谏成吉思汗息兵止戈,不要穷兵黩武。但引发此次撤兵的甪端的形象,仍然是雾里看花,描述极为简略,让人无从辨识其真实“身份”。
此后历经数百年,甪端在历史记载中失去踪迹。直到清朝建立后的康熙年间,甪端兽再度现身人间。清朝著名学者、诗人,康熙年间刑部尚书王士禛,曾经写过《陇蜀馀闻》一书,记载了他游历甘肃四川期间的见闻,消失已久的甪端兽赫然出现在书中。
《陇蜀馀闻》记载,在川中洪雅的一座高山上,山高林密,人迹罕至,众多珍奇异兽繁衍生息于其中,“甪端,不伤人,山僧恒养之。”甪端竟然成了僧人豢养的宠物。《洪雅县志》也记载,“山有兽焉,以甪端名之。甪端不伤人,且近佛,则其性慈”。
由于古代对甪端记载太过简略,现代动物学专家至今对甪端的真身意见不一。有人认为它是长颈鹿科动物霍加狓,它倒是符合《元史》记载中“似鹿而马尾”的特征,且头上有角,但其仅见于非洲刚果一带原始森林中,数量极为稀少,不大可能远涉重洋来到亚洲。也有人认为,甪端极有可能是羚牛,羚牛不仅符合“甪端似牛,角可为弓”的记载,其栖息地也广泛分布于我国西南山区、印度、不丹等南亚国家,孰是孰非,只能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