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教授,请不要抹黑《燕然山铭》
文/韩庆祥
东汉历史学家班固撰写的《燕然山铭》,是公元89年的一件大事。它记述了窦宪率领汉军出塞三千余里,击溃北匈奴,扫除了让整个汉代不得安宁的北疆边患。两千年来,燕然山在何处?《燕然山铭》刻在哪座山峰上?一直是史学界未解之谜。
谜团越千年。年8月,蒙古国学者邀请中国考古人员去蒙古杭爱山勘查。在一处离地4米的山崖上,有宽1.3米,高近1米的石刻,上面竖排刻有20行汉字,计个字。发现《燕然山铭》石刻的新闻,让广大读者自豪不已。
可是,北大历史系辛德勇教授经过“繁琐而细致的文字考证”,写出17万字的《发现燕然山铭》,声称要“给社会公众提供一些具有一定学术深度的参考”来“了解这篇铭文的价值和意义”,可书中皇皇十篇文稿,犹如向历史深处的一块纪念地泼出一盆粪水,把这块历代学者念念不忘的著名石刻,这个耸立在古代历史学、军事学、疆土地理学的荣誉标志,涂抹得丑陋之至。读后格外悲凉,久久不能释怀。辛教授抹黑燕然山铭,可否接受普通读者置喙?
辛著从窦宪和班固两个角度抹黑《燕然山铭》。他揭露统兵征讨北匈奴的大将军窦宪,是窦太后的娘家哥,因有罪在身,借领兵机会,转移舆论。汉代的小皇帝特别多,汉和帝十岁登基,母后窦氏执掌朝政,这种政体自然偏重外戚。其实左右封建王朝的,不管是皇族、大臣、外戚哪股势力,只须看其施政是否有利于社稷。辛著评价说:“战后,汉军乘胜追击逃窜的各部匈奴”,“算是基本消灭了北匈奴的有生力量”(页)。如果借用“不管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的名言,娘家哥领兵打败匈奴,何罪之有?封建王朝,家天下,不能用民主共和的思维苛求古人。
辛著指责《燕然山铭》用“纳于大麓”四个字来吹捧窦宪,是“给窦宪拍马屁”,“因为窦宪在出征前特地把班固提拔为‘中护军’这个秩级二千石的‘高干’”,什么卖身求荣,什么“奴颜婢膝”,“可谓谄媚至极,不啻活脱脱地画出了自己的奴才嘴脸。”……可这些大帽子底下的证据,就是咬住“大麓”二字反复上纲。辛著考证说,这词本来用在舜帝身上,西汉以来“凡三公、丞相皆可云”,“窦宪是无论如何也不够格的。”
看来“大麓”是个稀罕“词”,查《辞海》,没有这个词条。借来《班固集校注》,作者是一位女博导,她对摩崖上“逗略”一词的注释,引用了辛著的解释,显然她读过辛著。但侯博士说“大麓”就是大山,“纳于大麓:进入大山之中。”既然一个词可以有不同解释,按照“疑罪从无”的法理,也就不必给班固强加罪名了。
班固(公元32-92),他可不是一般学者。其父班彪,是著名历史学家,临终把续写《史记》的大任交给他。其兄班超,治理西域31年,边疆无战乱,获封定远侯。其妹班昭,也是历史学家。班固融百家学说于一身,敢于打破《史记》的纪传体模式,另起炉灶,独立完成了《汉书》的主体工程。以煌煌卷写出西汉历史,创造了中国历史著作的正史模式。特别是其《西域传》记录了汉匈战争历史及各少数民族历史,成为《史记》之外最好的史书,是史学史上第一部以断代体记录历史的鼻祖。
我又参照了历史学家陈其泰写的《班固与汉书》,书中提到宋代大文学家苏轼、黄庭坚都推崇班固。甚至说:“久不读《汉书》,人便变得俗气。对镜,则面目可憎;对人,则语言无味。”杨万里更把“马班”(司马迁、班固)二人比作史学上的李、杜。
辛著承认:“在登上燕然山之前,班固已经大体完成了其传世名作《汉书》的写作。”他公道地说:“不管是《史记》,还是《汉书》,这两部书都是成功的史学名著。”(页)辛文逐字逐句考证《燕然山铭》,称班固是“通儒”。一篇多个汉字的《燕然山铭》,文辞涉及《尚书》《诗经》《左传》《史记》《淮南子》等诸多典籍,让读者更加敬重班固的学问。
班固撰写《汉书》,对匈奴的骚扰自然有切肤之痛:刘邦建国之初与匈奴交手,在白登被困七天七夜,差点被俘;汉武数次用兵,派卫青、霍去病驱赶匈奴,耗费了多少国力?到了东汉公元89-91年这一仗,班超作为文职官员随军出征,亲见窦宪的三路大军,长途奔袭,在蒙古高原会师,直捣匈奴大本营龙庭。自古史家、诗家,有谁亲临战场,有谁见过真刀真枪的血战?那种属于文人共有的澎湃激情岂不油然而生。在三军振奋,凯旋班师之际,班固挥笔题写了《燕然山铭》,刻石记功,系“纪汉威德”,仗打赢了,功在社稷。为大汉扬威,颂扬文字必然涉及主将,有一个词用大了,用高了,用过了身份,值得咱后辈学者打棍子吗?
在窦宪之前,西汉青年将领霍去病率五万骑兵进击蒙古高原,大获全胜,封狼居胥山。封禅,是秦皇汉武才有资格祭告天地的重大国典。如果上纲上线,霍去病岂不僭越,罪该万死?
两千年来,班固的“燕然勒功”和霍去病的“封狼居胥”成为青史垂名的重大历史事件,也成为历代学子孜孜以求的精神坐标。在唐宋明清志士的诗词中,燕然二字比比皆是:“勿使燕然上,唯留汉将功”(陈子昂);“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王维);“燕然未勒归无计”(辛弃疾)。诗人借这个典故,抒发出戍国保疆的壮志。而这样厚重的家国情怀与历史神往,却被辛著称为“意淫”,这样一来,历代军旅功勋的一个制高点就坍塌了!
当然,作者在前言中谦虚地写道:“作为学术探索,书中所说,自然都是我本人的看法。”“有一些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人们很难取得普遍一致的看法。譬如对窦宪,对班固的评价”,但他又断言:“相信每一位有教养的读者都能够尊重我的看法”,假如不赞成你的看法呢?自然是没有“教养”的读者啦。这句话从北大历史教授嘴里说出来,总感到有点小孩过家家一样:“谁不和我玩不是好人”。辛教授干嘛要这么强悍?只许你抹黑班固,就不许人质疑?
辛著还有些欠妥当的论断。《燕然山铭》提到安侯河畔的“龙城”,“是匈奴的政治经济重心所在。”他一边说,“汉军还进一步清扫了北匈奴残余势力,直捣老巢。”从此匈奴西遁,东汉无外患!(见页)可页分析鲜卑快速崛起的缘由时,又说“溯本求源,也可以说正是窦宪为邀功赎罪去征讨匈奴而惹出来的祸。”如此说来,剿灭匈奴一战又错了?
后来,朝廷处置窦宪一党,班固也被黜免。班、窦两家为世交,班固无法回避站队问题;当然,班固没有约束下人,得意时得罪洛阳令,倒运时被陷害,死于狱中。汉和帝察觉此事属公报私仇,又将残害班固的人一律处斩。班固作为大历史学家不得善终,实在是应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令人扼腕。辛著却幸灾乐祸地说,班固的悲剧“不在于下狱殉命,乃是身败名裂。”“镌刻《燕然山铭》的那块突起的山崖,就是班固的耻辱柱”……相煎何太急也?
围绕对班固的评价,上世纪60年代,曾有人断章取义,无限上纲,因为班固随侍于两代帝王,就被斥为“封建皇帝的忠实奴才”。辛著结尾说:“发现这通摩崖刻石,其最大的社会作用,便是警醒当今的历史学家,时刻以天下苍生为重,把握好手中那支笔,走好脚下的路。人在做,天在看。”
我认为辛教授手中那支笔亦不例外,仅仅抠出“大麓”这个字眼,就置人于死地,这种文风似曾相识,抹黑《燕然山铭》,意欲何为?
注:
1、《发现燕然山铭》,中华书局年第一版。作者辛德勇,北大历史系教授,历史学博士。
2、《班固集校注》,作者侯文学,人民文学出版社,年出版。
3、《班固与汉书》,作者陈其泰,华夏出版社,年出版。
韩庆祥(男),原供职于济南市机械工业局。系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历下区作协会员。虽然多年从事机械制造业,但一直喜爱文学,年起,开始发表文章。多年来,本人的诗歌、散文、评论文章陆续在《济南日报》《大众日报》《人民日报》《齐鲁晚报》及省、市、县级报刊发表,连同网络文章将近多篇,著作有《我和带锯二十年》《家庭成员作品集》以及诗集《祖国的早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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