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的《史记》,将项羽记为《项羽本纪》;而班固的《汉书》,则将项羽记载在《陈胜项籍传》中。
名垂青史的两位史学家,下笔立传的时代背景,与其所将诉求的角度,着实影响了项羽在后人心目中的地位和价值。
“内心”与“立场”
司马迁的《史记·项羽本纪》从一开始称呼项羽为“籍”之后,便穿插使用了项籍、项羽、籍、羽等称谓,来代表项羽。
项羽剧照汉元年(前年),项羽获悉曹无伤的密报后,遂决定彻底击溃汉军。在张良与刘邦商议对策时,太史公自此开始多以“项王”作为项羽的代称,其间共约处。
班固的《汉书·陈胜项籍传》虽然亦以项籍、项羽、项王、籍、羽来称呼项羽,但绝大多数是以“羽”来称呼项羽,而“项王”之称呼,仅仅3处而已!
更过分的是,这3处几乎都是在对话之中,并非是班固直接对项羽的尊敬称呼。
由此可见,司马迁是发自内心认定项羽的丰功伟业,认为他足以称王、称霸。但班固,基于立场,则将西楚霸王视为败兵之将,更视其霸业如鸿毛。
项羽剧照用笔之异
身为史官者,在记传立论时,应能懂得掌握分寸,方能将事实呈现得巨细靡遗,但在《史记·项羽本纪》与《汉书·陈胜项籍传》里,所展现的却不尽相同。
例如“鸿门宴”。在项羽的辉煌战史中,鸿门宴是举足轻重的关键聚会。
司马迁的《项羽本纪》以项羽为此次宴会的主角,座上宾为刘邦,项羽的属下有范增与项庄,而张良和樊哙则是刘邦的随从。
刘邦剧照在“刀俎”与“鱼肉”的对峙中,举凡事件起因,宴会时间,聚餐地点,各方人马的座向,精彩绝伦的对谈,觥筹交错间伴着刀光剑影。
在司马迁绝妙的描述下,读者目眩神迷,情绪也跟着上下起伏,仿佛自己也置身在其中。
司马迁用精湛的笔触,把宴会中的帷幄与扼腕,描绘得清晰可见,更将刘邦前倨后恭、处境狼狈的丑态,展现无遗。
司马迁画像然而,在班固的《陈胜项籍传》中,为避免彰显项羽那瞵视昂藏的优势,且保护刘邦的软弱不堪,班固竟将鸿门宴一事做了删除处理!只记载了简短的一段:
沛公从百余骑至鸿门谢羽,自陈“封秦府库,还军霸上以待大王,闭关以备他盗,不敢背德。”羽意既解,范增欲害沛公,赖张良、樊哙得免。
毕竟,宴会上的座次有尊卑之分,实令刘邦的颜面荡然无存,因此被班固删去。
《鸿门宴》剧照鸿门宴,在楚、汉相争之际,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它攸关着项羽与刘邦的胜败,更点出项羽不纳范增良策,而纵虎归山,铸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如此关乎成败的一宴,怎么能这般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
“本纪”与“列传”
《史记》的本纪,是中国纪传体史书中天子传记的专用名词。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说明了他记本纪的基准:
“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计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
项羽剧照项羽虽然没有当上皇帝,但是《史记》却把他列入本纪之中,《项羽本纪》也给出了司马迁的理由:
“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
这是基于秦、汉交替之际有四、五年的时间,项羽的领导地位实际上形同皇帝;再者,这也显示出司马迁对项羽破暴秦之功的推崇。
因此,司马迁从正史写起,便把项羽列入本纪之内。
事实上,太史公将项羽列入本纪并无不当。就项羽的称霸西楚、裂地封王之举动,处处都展现出其相当于一代君王的霸气,足教各诸侯莫敢或遑。
项羽剧照反观《汉书》,则将项羽列为传之内。班固站在“尊崇汉室”的立场上,当将高祖刘邦世代的帝王世系,书入在本纪中,断不允许非汉室的项羽列在其内,更没有将《项籍传》记在《高帝纪》之前的理由。
因此,班固将项羽踢出了本纪。他为了显现对汉室的忠诚,不但硬把项羽降于列传中,还安置在陈涉之后,记为《陈胜项籍传》,更将《史记·项羽本纪》的多字,删减成了多字。
司马迁以历史的观点来认定项羽的地位,而班固则是奉命写官书。由此相异之处,完全可以看出二人的主观意识和史家修养之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