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辅佐刘邦,迭出奇计,并且善于因势利导。汉四年,韩信破齐而欲自立为齐王,刘邦大怒。张良劝说刘邦,既然现在没有力量控制韩信,不如因而授其齐王信印,韩信果然死心塌地辅佐刘邦。汉四年秋,形势逐渐对刘邦有利,项羽败形已露,然而刘邦与诸侯约,诸侯过期不至。张良又劝说刘邦分封诸王以利诱之,于是诸侯皆至,项羽败亡。
刘邦即皇帝位,大封功臣。张良不曾有战功,但刘邦说,“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功也。”让张良自己选择齐地三万户为封邑。张良说,当初我在下邳起事,与主上会合在留县,这是上天以臣授陛下。陛下采用我的计谋,侥幸偶尔有用,我只愿受封留县就足够了,不敢受三万户。于是封张良为留侯。
西汉建国初,刘邦封异姓王七人,彻侯(后避汉武帝讳,改称列侯,汉初爵位二十等,彻侯最高)一百四十余人。开始封赏功臣二十多人时,其余的人日夜争功,不能决定高下,未能进行封赏。刘邦在洛阳南宫,从桥上望见一些将领常常坐在沙地上争论。刘邦说,这些人在议论什么?张良说,陛下不知道吗?他们在商议反叛呀。
刘邦大惊说,天下近乎安定,为什么他们要谋反呢?张良说,您以平民起事,靠着这些人得了天下,现在您封赏的都是萧何、曹参这些亲近宠幸的人,所诛杀的都是与您有仇恨的人。如今将军们担心天下的土地不够封赏,又害怕被怀疑曾经的过失而遭受诛杀,所以就聚在一起图谋造反啊。有人说,张良此语,起刘邦屠戮功臣之心。
刘邦于是担忧地说,如之奈何?张良说,您平生憎恨而为群臣所知的,谁最严重?刘邦说,雍齿与我有宿怨,曾背叛我,数次使我受窘辱。我原想杀掉他,因为他的功劳多,故不忍。张良说,既然如此,您就先封雍齿以示群臣,大家见雍齿尚且被封,那么就人人自安了。于是刘邦摆酒设宴,封雍齿为什方侯,并催促丞相御史快点评定功劳,施行封赏。群臣都高兴地说,雍齿尚且被封为侯,我们这些人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刘敬(原名娄敬,刘邦赐姓刘)劝刘邦说,要以关中为都城,但刘邦身边的大臣都是关东地区的人,大多数人劝刘邦定都洛阳,他们说洛阳有山川之险,足可为都。张良说,洛阳虽然险固,但境域狭小,土地贫瘠,是四面受敌之地,非用武之国。“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刘敬说是也。”刘邦听后即日起驾,定都关中。
留侯跟随刘邦入关,他本来体弱多病,见刘邦屠戮功臣,于是更加韬光养晦,假意养病并修习道家导引辟谷之术,闭门不出有一年多。刘邦晚年宠爱戚夫人,爱屋及乌,想废掉太子,改立戚夫人之子赵王如意。大臣进谏无用,吕后惊恐,不知该怎么办。有人对吕后说,留侯张良善于出谋划策,最得皇上信任。吕后就派建成侯吕泽劫张良,让张良帮着出主意。
张良说,当初皇上多次处在危急之中,采用了我的计谋。如今天下安定,由于偏爱的原因想更换太子,这些至亲骨肉之间的事,虽臣等百余人何益?吕泽硬逼着张良出主意,于是张良无奈地说,这件事是很难用口舌来争辩的。现在天下万岁不能招致来的有四个人,他们认为皇上对人傲慢,所以隐居起来,但是皇上很敬重这四个人。
现在太后如果能不惜金玉璧帛,让太子言辞谦恭地写一封信,派有口才的人恳切地去聘请他们,等他们来了以后当作贵宾,让他们时常跟着入朝,叫皇上见到他们,那么皇上一定会感到惊异并询问他们,等皇上知道了这四个人的身份,可能对太子有些帮助。吕后就让吕泽派人携带太子的书信,用谦恭的言辞和丰厚的礼物迎请这四个人。这四人就是传说的商山四皓:东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lù)里先生。四个人受太子聘请而来,住在建成侯的府中为客。
汉十一年,黥布反叛,刘邦病重,打算派太子将兵往讨叛军。四皓计议说,我们来是为保全太子,如果太子率兵平叛,事情就危险了。于是劝告建成侯说,太子率兵出战立功,权位不会增加;如无功而返,那么就要遭受祸患了。而且跟太子一起出征的将领,都是曾跟皇上平定天下的猛将,如今让太子统率这些人,如使羊将狼,他们决不肯为太子效力,太子必然无法建功。
而且俗语有云,“母爱者子抱”,现在戚夫人受宠,皇帝屡次示意要立赵王如意,您一定赶紧请吕后向皇上哭诉说,黥布是天下猛将,很会用兵,现今的各位将领都是陛下的同辈,您让太子统率这些人,没有人肯为太子效力,黥布必然得势。皇上虽然患病,但还可以勉强乘车躺着都护军队,这样众将才能尽力。“上虽苦,为妻子自强。”刘邦听了后说:“吾惟竖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于是刘邦亲自带兵东征。
刘邦又安排群臣留守,留守诸臣送至灞上。留侯张良患病,也勉强支撑起来送到曲邮,张良谒见刘邦说,我本应跟从前往,但病势沉重。“楚人剽疾,愿上无与楚人争锋。”又劝刘邦说,请让太子为将军监国。刘邦答应了,对张良说,“子房虽病,强卧而傅太子。”刘邦以叔孙通为太傅,张良为少傅。
汉十二年,刘邦击败黥布回军,病势更加沉重,愈想改立赵王如意为太子,张良和叔孙通等人劝谏都没有用。一次,刘邦设酒席,太子在旁侍候,商山四皓跟着太子,他们都年已八十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刘邦怪而问之,知是商山四皓,乃大惊。问答已毕,四人退下。刘邦目送他们离去,召唤戚夫人过来,指着四人的背影给她看说,我想更换太子,但有这四个人辅佐太子,羽翼已成,难以更动。戚夫人大哭,好似虞姬之别霸王。太子事乃定,四人之力也。
张良后曾随刘邦攻打代国,在马邑城下献妙计,以及劝立萧何为相国,他跟刘邦谈论天下的事情很多,但不是关系国家兴亡的大事,所以未予记载。张良说,“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想要求仙辟谷,以远避政治漩涡。时值刘邦驾崩,吕后感激张良,便竭力让他进食,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张良不得已,乃勉强进食。
八年后,留侯张良去世,谥曰文成侯。他儿子张不疑袭封为侯。张良当初在下邳桥上遇见那个给他《太公兵法》的老人,在别后十三年张良随刘邦经过济北时,果然见到谷城山下的黄石,于是把它取回,奉若至宝地祭祀它。张良去世时,黄石一起安葬。以后张家每逢祭祀时,也一并祭祀黄石。
张良貌美。司马迁曰:“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至如留侯所见老父予书,亦可怪矣。高祖离困者数矣,而留侯常有功力焉,岂可谓非天乎?上曰:‘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千里外,吾不如子房。’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
张良之子留侯张不疑,孝文帝五年坐(因为)不敬,国除。《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载“留侯不疑,坐与门大夫谋杀故楚内史,当死,赎为城旦,国除。”萧何、曹参后人有罪,屡废屡立,然张良爵位至其子即废,汉不为其立后。关于此事,宋代洪迈有《张良无后》一文:
——张良、陈平,皆汉祖谋臣,良之为人,非平可比也。平尝曰:“我多阴谋,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矣,以吾多阴祸也。”平传国至曾孙,而以罪绝,如其言。然良之爵但能至子,去其死才十年而绝,后世不复绍封,其祸更促于平,何哉?予盖尝考之,沛公攻峣关,秦将欲连和,良曰:“不如因其懈怠击之。”公引兵大破秦军。项羽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即解而东归矣。良有养虎自遗患之语,劝王回军追羽而灭之。此其事固不止于杀降也,其无后宜哉!
张良无后谓其后人无继封留侯爵位者,然张良有后,七世孙东汉张纲,即弹劾梁冀,有“豺狼当道、安问狐狸”之典故者。三国蜀汉将军张翼,为张良十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