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司马迁为什么要写史记

王杰

《命子迁》是司马谈的家训。司马谈是西汉著名史学家司马迁的父亲。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司马谈的家训《命子迁》,就没有司马迁的史学巨著《史记》。为什么呢?

司马谈(约前年-前年)是西汉史学家,有广博的学问修养,曾向当时著名的天文学家唐都学习天文历法知识,向易学家杨何学习《周易》,并对黄老之学进行过深入钻研。学习这些知识,为他以后担任太史令打下了坚实基础。司马谈早年立志撰写一部通史,他在任太史令时接触到大量的图书文献,广泛涉猎了各种资料。武帝元封元年(前年),他随同汉武帝赴泰山封禅,途中身染重病,不久就去世了。在弥留之际,他对赶来探望的儿子司马迁谆谆嘱咐,一定要继承自己的遗志,完成史书的写作。这就是《命子迁》的由来。那么,司马谈究竟在这部家训中说了什么?从中可以看出他什么样的官品与官德?让我们掀开尘封的历史,走进这部家训:“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这部家训用现在的话说就是:

“我们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远在上古的虞朝和夏代便显扬了功名,职掌天文之事。后世衰落,难道今天会断绝在我手里吗?你要继续做太史,接续我们祖先的事业。

现在天子继承汉朝千年一统的大业,在泰山举行封禅典礼,而我因病不能随行,这就是命啊!我死之后,你必定要做太史;做了太史,不要忘记我想要撰写著述的愿望。孝道始于奉养双亲,进而侍奉君主,最终立身扬名。扬名后世来使父母显耀,这是最大的孝道。天下都在称道周公,说他能论述歌颂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扬周公、召公的风尚,通晓太王、王季(周文王之父)的思虑,乃至于公刘的功业,并尊崇始祖后稷(周族始祖)。周幽王、厉王以后,王道衰败,礼乐衰颓,孔子研究整理旧有的典籍,修复、振兴被废弃、破坏的礼乐,论述《诗经》《书经》,写作《春秋》,学者至今都以此作为准则。自春秋末期孔子作《春秋》辍笔以来,到现在已经余年,诸侯相互兼并,史书丢弃殆尽。如今汉朝兴起,海内统一,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我作为太史都未能对这些人予以论评载录,断绝了天下的修史传统,对此我甚感惶恐,你可要记在心上啊!”司马谈的谆谆教诲、情真意切。他希望自己死后,司马迁能继承他的事业,更不要忘记撰写史书,并认为这就是“大孝”。他说自孔子死后的余年间,诸侯兼并,史记断绝,当今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义士等的事迹,作为一名太史而不能尽到记录品鉴的职责,内心感到十分惶惧不安,所以他期待儿子司马迁能完成他的未竟大业。从这篇《命子迁》,可以看到司马谈的两大品行:第一,忠诚于国家的史学事业。司马谈学富五车,所以他后来做了汉武帝的太史令,通称太史公,掌管天时星历,还职掌记录,搜集并保存典籍文献。这个职位是武帝为司马谈“量身定制”的。因此,司马谈对武帝感恩戴德又尽职尽责。由于责任心极强,司马谈在临死的时候,拉着儿子司马迁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了上面那些话。司马迁低着头,流着泪,安慰父亲说:儿子虽然缺乏才能,但一定会尽心尽力完成父亲的遗愿。司马迁所要完成的父亲的遗愿,就是写作《史记》。他决意要使这部史书能够做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藏之名山,传之其人”。3年后,司马迁果然担任了太史令,他利用国家的藏书,开始撰写《史记》。可是不久,李陵事件发生了。司马迁为李陵说了几句公道话,认为李陵是因为寡不敌众而战败投降的,这触怒了汉武帝,他被投进了监狱。因没钱赎罪,他被判处了残酷的“腐刑”。受刑之后,司马迁不堪忍受精神上的剧烈痛苦,曾打算自杀。可是一想到父亲的遗愿,想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搜集来的资料,他就觉得自己不能死,《史记》在等待他去完成。如果死去,修史中断,“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矣。”于是他鼓起勇气,拿起笔来,夜以继日地继续写作《史记》。公元前91年,司马迁用毕生的精力完成了鸿篇巨制《史记》的写作。这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后来各代的史书,大都模仿《史记》的体裁。在文学上,它的成就和影响也很大。《史记》所载的许多人物和事件,成为后来小说、戏剧的题材。它的艺术手法,也成为许多文学家揣摩效法的榜样。司马谈虽然未能动手撰写通史,但为《史记》的撰写积累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确立了部分论点。《史记》中的《刺客列传》《郦生陆贾列传》《樊郦滕灌列传》《张释之冯唐列传》等多篇的“赞语”,司马迁就是直接引用了父亲司马谈的原文。第二,注重对子女的言传身教。司马谈不仅是一位饱学之士,关心现实政治,对自己的史学事业十分忠诚,而且很重视对儿子司马迁的教育。司马迁在父亲的教导下从小就刻苦读书,“年十岁则诵古文”。为了让儿子能继承自己的史学事业,司马谈让司马迁向当时有名的学者孔安国、董仲舒等人学习古代历史文献。但是当时还没发明印刷术和纸张,书籍本来就少,又加上秦始皇焚书坑儒,仅留下的一些断简残篇,不但记载简略,而且不少事例还互相矛盾、真假难辨。司马谈就鼓励年轻的司马迁亲自到全国各地走一走,看看各地的地理真貌和风土人情,观瞻历史遗迹,搜集书本上没有记载的逸闻轶事。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当时司马迁20岁,按照儒家的教诲,“父母在,不远游”,到远方旅行属于“不孝”的行为。古代交通又很不便利,孤身外出,危险很多。司马谈不但鼓励儿子远游,而且详细告诉他一路上应当注意的问题,有哪些可能的线索,怎样才能搜集到可靠的材料。司马迁从长安出发,出武关,经南阳,到江陵,然后渡江南下,到汨罗江边,凭吊诗人屈原的葬身之处。然后他又来到九嶷山,瞻仰了舜的葬身之地。再到庐山,考察大禹治水的遗迹。他到会稽,访禹穴,了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到姑苏拜访伍子胥的神祠。他过长江,到江阴,收集韩信的故事。到曲阜,了解孔子的生平。他也看了刘邦的家乡沛县和陈胜、吴广起义的大泽乡。司马迁花了两三年,走了大半个中国,最终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为后来撰写皇皇巨著《史记》搜集了大量丰富翔实的第一手资料。当时的旅行条件非常困难,年轻的司马迁在万里跋涉中得到的磨炼,对他后来能够战胜人生道路上的巨大坎坷,无疑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司马谈对司马迁的教育,除了把自己的知识传给儿子之外,主要是激励儿子的事业心和为他提供“行万里路”的机会,这是最难得的,使司马迁搜集到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资料,使他笔下的许多人物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司马迁在实践中培养出来的求实精神,使他能够打破许多陈腐僵化的观念,敢于为陈胜、吴广立传,把他们放到和封建帝王平起平坐的位置上。成大事业者而不遭遇挫折,这在历史上几乎没有。如果司马谈只让他的儿子有书本知识的储备,怕他年纪轻轻出门受苦,临终前没有再三叮嘱,司马迁也许不可能在那样的屈辱中坚持活下去;他也许不可能取得这样大的成就,《史记》也不一定能够写成;即便写成了,也未必能写得那么好。司马迁不负父亲的命训,最终写出被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而名垂青史。司马谈教子,在历史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被传为千古佳话。真可谓,没有《命子迁》就没有后来司马迁的千古绝唱《史记》!

本文作者:王杰,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哲学部教授、中国实学研究会会长、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特别节目《平“语”近人》思想解读嘉宾。

本文原载于《中国政协报》年2月22日第10版(国学·深度),原标题为《〈命子迁〉:没有它就没有〈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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