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涿,地处华北平原农耕区的北部边缘,虽然在行政上多隶属于内郡,但却是历代中原王朝联通边地和塞内外少数民族的重要枢纽。这里不仅有着传统的农业经济生产模式和相应的社会组织结构,同时也因为重要的交通战略地位,成为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
燕涿的社会发展模式与历史地位,在秦汉时期已奠定了基础,学术界对于该时期的燕涿社会也有所研究。行政沿革是秦汉时期燕涿社会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探讨燕涿行政沿革与特点,对于全面了解燕涿社会其他方面的情况大有裨益。
秦汉燕涿行政建置概述
一、改“都”为“县”:始皇二十一年置“广阳郡”
燕涿主体地域在秦时属广阳郡。有关秦是否置广阳郡,历来有所争议。一种观点认为秦时未置广阳郡。原因在于《汉书·地理志》未提秦置广阳郡,《史记集解》所列“三十六郡”也无广阳郡。《太平寰宇记》沿承其说,并指出“至始皇灭燕,置三十六郡,以燕都及燕之西陲为上谷郡”,认为原燕都地区应为秦朝上谷郡的一部分。
另一种观点认为秦已置广阳郡。最早见于郦道元的《水经·漯水注》:“秦始皇二十三年灭燕,以为广阳郡。”清人全祖望赞同郦道元的说法,全祖望认为燕都地区作为内地,秦并天下应置一郡。后世王国维、后晓荣等学者对此表示认同。
另有学人认为战国燕已置有广阳郡,但未有依据。
据后晓荣研究,战国时燕地方行政非称“县”,而称“都”,相当于县一级行政单位。秦于始皇二十一年置广阳郡,燕涿地方行政由“都”改“县”,地望可考证县有九:范阳、良乡、易县、容城、涿县、方城、武阳、广昌、逎县。其他行政单位尚待考证。
二、分燕置涿:高帝十二年置“涿郡”
燕涿绝大部分地域在汉时属涿郡。有关涿郡置郡时间,也有所争议。《汉书·地理志》记载:“涿郡,高帝置。”后世典籍也多延续此说法,如《续汉书·郡国志》、《通典》等。但《太平寰宇记》认为涿郡为高后时所置。近代王国维的《汉郡考》也对《汉志》持否认态度,他认为高帝时燕之内史与赵之河间郡已无置郡之余地。
高帝五年燕王臧荼反,平定臧荼后,立卢绾为燕王。《史记》记载:“诸侯王得幸莫如燕王,当是时,卢绾得幸以至于群臣莫敢望,于此情形下,高祖在高帝六年不大可能分燕置涿。至高帝十二年,在卢绾退居长城后,皇子建为燕王。
此时,燕赵两国皆为同姓王,更易郡县边界调整。据周振鹤研究,高帝于十二年二月,平定卢绾之乱后,对燕赵两国进行过边界调整,调整后“燕之广阳郡有一舌状地伸入赵之河间郡与常山郡之间”。当在此时设置涿郡最为合理,即涿郡设置时间应为高帝十二年(前)
三、光武帝时期的省并县邑
东汉时,燕涿仍属涿郡。光武帝建武三年,涿郡为张丰政权据有一年,旋复归汉廷。《汉志》涿郡领有二十九县,而《续汉志》涿郡只有七城,由此可知,涿郡在东汉时县邑遭大幅省并。《续汉志》涿郡七城皆位于燕涿,对比《汉志》,燕涿县邑基本未有削减。
据《中国历史地图集》,三国魏沿袭之,并把涿郡改为范阳郡。《晋书·地理志》载西晋时,范阳国为汉之涿郡,领有八县。又据《中国历史地图集》,范阳国时原西汉涿郡之“舌状地”完全消失,其疆域则与今燕涿大抵相当。由此,在东汉魏晋时期,燕涿逐渐形成独立的行政单元,这使燕涿的文化更具独特性。
汉代燕涿行政沿革特点——中央集权趋势的加强
自高帝六年起,刘邦逐步以同姓王取代异姓诸侯。于高帝十二年,消除最后一个异姓王卢绾后,刘邦分封皇子建为燕王。刘邦在此时对燕赵两国边界进行调整,将原属赵国河间郡的一部分纳入燕国之广阳郡。广阳郡辖域扩大,刘邦又析广阳郡西部地置为涿郡。
调整结果使涿郡“有一舌状地伸入赵之河间郡与常山郡之间”,因此燕赵两国边界形成犬牙相错的状态。正如《史记·孝文本纪》中许昌语:“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谓盘石之宗也。”刘邦“为了使同姓王互相牵制,共同拱卫中央,故有意调整同姓王边界,以形成犬牙交错状态。”因而涿郡的设置可看作是汉王朝提高中央集权的手段之一。
景帝三年,七国之乱后,燕国的涿、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六郡归汉中央直辖。赵王刘遂因谋反而国除,赵之邯郸、巨鹿、常山三郡属汉。五年,景帝徙皇子广川王刘彭祖为赵王,王邯郸一郡;中五年,景帝以常山郡分封皇子刘舜。汉郡中仍有巨鹿郡。
汉廷控制涿郡与巨鹿郡如一把尖刀插入燕赵大地,将燕赵诸侯国东部与西部分隔开,使之不能相接。通过对王国的削弱,体现出汉中央集权不断加强的趋势。
武帝元封中,燕王刘旦被“削良乡、安次、文安”三县,良乡入涿郡。《水经注》言“圣水出上谷,东过良乡县南。”据王安宇研究,“圣水水脉是广阳县、良乡县,乃至涿郡、广阳国的重要的地理分界依据。”据《水经注》而知,良乡位于圣水北侧。将良乡纳入涿郡,则破坏了“山川行便”的规则,加之良乡属大邑,武帝对燕国的削弱不可谓不大。
高帝时的分燕置涿;景帝时汉廷控制涿郡、巨鹿郡;武帝时削良乡入涿郡,等一系列对诸侯王国的削弱的举措都体现了中央集权的步步加强。正如《史记·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所言:“而汉郡八九十,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阨塞地利,强本干,若枝叶之势,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
西汉时燕涿的匈奴降者侯国:“侯之以劝后”
值得一提的是,至西汉景帝中五年,涿郡成为侯国数量最多的汉郡。原因在于景帝年间,匈奴降者侯被分封到燕涿。除此之外,据马孟龙考证,景帝中三年(前)所封的安陵侯、翕侯也应位于涿郡。由此,景帝所封的八个匈奴归降侯地望皆位于涿郡,其中可考证的六个位于燕涿。景帝将匈奴归降侯皆置于此,必有其缘由。
据学者研究,匈奴归降侯安置于涿郡与东越人安置于江淮、南越安置于两湖类似,符合就近安置的原则。《史记·匈奴列传》载匈奴全盛时,“诸左方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往者,东接秽貉、朝鲜”,涿郡成为据匈奴左部最近的内郡。
景帝中五年的亚谷侯卢它之为东胡王,明确为左方王,景帝中三年来降的匈奴诸王也极有可能是左方诸王,加之一般情况下,西汉有着“边郡不置侯国”的规则,因此将匈奴奴降侯安置在燕涿最为便捷合理。
景帝中二年时,由于匈奴入燕,和亲政策遭阻,中三年,景帝分封六侯,希望通过封侯赏赐等手段来劝导更多的匈奴部众归降,从而瓦解匈奴势力,缓和汉匈关系。将得到优厚待遇的匈奴降侯置于靠近匈奴的燕涿,无疑有着很好的示范作用。
从侯国传袭上来看,大多数侯国不得善终。如遒侯与容城侯皆因祝诅而被除国,秦铁柱认为其与巫蛊之祸有关。但匈奴降侯在燕涿的归附,促进了此地的民族融合,也为其带来丰富的文化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