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外国人研究史记,我们该从哪些方面看

《史记》是一部闳奥淳深的中国经典,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其在世界范围内,尤其是东亚地区亦具有广泛的影响。日本是东亚《史记》学的重镇。史记雕题》是日本江户时期怀德堂第五代学主中井履轩撰写的一部《史记》评注驳议著作。《史记雕题》在东亚《史记》研究史上有重要地位。

《史记雕题》中对《史记》原文有许多独创性的见解,对这些创见的挖掘能够反思传统《史记》文本研究的不足,深化对《史记》的理解;研究《史记雕题》所见的中井履轩的思想,对探究《史记》及其研宄对江户学者思想的塑造,比较中日古代学者在传统历史观、史学观上的差异以及这种差异展现的文化区隔等,均有较大的意义。

江户《史记》学视野下的《史记雕题》及其价值

江户时期产生了众多《史记》研宄专著,根据研究重点不同,可简单分为专题研究、读书札记和综合性研宄这三类,《史记雕题》就属于综合性研宄。

与其他研宄专著相比,《史记雕题》的独特性有两方面,从内容上主要体现在对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的大段评论,从思想上则体现在其强烈的批判性和极具个人色彩的丰富的思想性。

《雕题》是一部非常个人化的著作。因没有受众、名声、创作目标之累,《雕题》的所有写作可以说都是履轩最本真的表达。《雕题》主张以《史记》原文为本,故其对《史记》的注解首先建立在自己独立的思考之上,这使得《雕题》的注解相比之下更具有独创性。

另外,无人情、声名所累,在其历史观和史学观的原则之下,履轩对《史记》及其评论的批判是大胆而爽利的,无论是《史记》原文、三家注、《评林》、甚至太史公的论赞,凡是不合事实、有纰缪处,履轩都会一一指出,甚至直批“虚谈”、“腐儒之论”、“不可以为法”,这在日本《史记》研宄专著中可以说前所未有。

在研究方法上,《雕题》一方面吸收了中国清代乾嘉学派以考据为主的治学方法,重事实、重证据,绝不无证虚测,妄下断语。对《史记》原文及三家注的考证与纠谬,或以《史记》纪传对勘,或以前后文互比,或用先秦经传相证,或以《汉书》证《史记》,在比较中明异同,见正误。

另一方面,《雕题》从《评林》中学习了宋人评价人物新颖大胆、敢于突破陈见的思考方式,不以古人之是非为是非,而往往从大局观照人物处境,分析人物性格与抉择,梳理其命运,力主理性客观。

对《评林》中的腐儒之论每每凌厉驳之,对吕后、韩信、刘邦、范雎、乐毅等人物更是以长篇发表了自己的独到见解。此外,对《史记》原文中前人未注而有疑处,《雕题》推定莫遗,难解处则主张随文作解,不滞不泥。

此外,因没有篇幅的限制,《雕题》留下了很多大段的对《史记》人物、事件的评论和思考,连同那些批判一起,展现了履轩丰富的思想,体现了其对《史记》至精至深的钻研精神。

日本《史记》学史视野下的《史记雕题》及其影响

宋《史记》传入日本后,被作为教科书供大学寮中的学生学习。由于汉学衰落、佛学兴盛,能够看到的《史记》最早的研究著作是室町时代五山僧侣的《史记》注释书,如《英方史记抄》、《幻云史记抄》和《桃园史记抄》。

这些注释书的特点是广泛收集、吸收前人成果学说,包括中国的《史记正义》、日本禅林先哲以及博士家说等,以解释《史记》原文。到了江户时代,儒学的兴盛和印刷出版业的蓬勃发展使得《史记》的研究呈现出研究课题专门化、细分化的倾向。

明治时期,由于汉学衰退,欧化崇拜的风潮的兴起,《史记》研究较为贫乏,没有超过过去旧注、评论节录的领域。

“古钞本”影印的刊行是这一时代的《史记》主要研究特色。至于昭和时期,随着日本国运的昌隆、教育的普及和文化的发展,《史记》研究又呈现出蓬勃的态势,研究目标多、范围广。

纵观日本《史记》的研宄史,江户时代和昭和时代显然是两个高峰。作为江户时期《史记》研究的代表性著作,《史记雕题》既具有强烈的个人色彩,也充分展现了江户时代《史记》研宄的风貌。

较江户以前的《史记》研究,其研宄者由僧侣变为儒学家,研宄内容由解释《史记》原文变为对《史记》全面的考释和评论,研宄形式由借鉴前人研宄成果转为学习前人研宄方法,独立思考,大胆批判。而与江户时代的《史记》研宄著作相比,其考证之全面、评论之丰赡、思想之深厚亦是绝无仅有。

江户时期《史记》研宄著作众多,然而对后世《史记》研宄产生重要影响的不多,《史记雕题》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雕题》在问世后,因履轩的意志,始终没公开出版,怀德堂外部只能通过其子中井柚园等人的抄写才得见其文。

即使如此,《雕题》所具有的极高的学术水平和学术价值仍然吸引着一个又一个的《史记》研宄者传抄、传播下去。《雕题》不仅未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还被不少日本《史记》研宄大家所引用、研究、称赞。《史记雕题》在《史记会注考证》问世之前被誉为日本《史记》研究的最高峰。

《史记雕题》之于东亚《史记》学史的意义

《雕题》的价值不仅于江户时代的《史记》学史、日本的《史记》学史视域下可窥见一二,而且在更广阔的层面上,比如东亚《史记》学史,该书也不乏启迪意义。

《雕题》中对《史记》原文有许多独创性的见解,包括对字词的训释、对旧注的纠谬、对文意的论断以及对人物的评价等。对这些创见的挖掘,能够拓展《史记》研宄材料与思路,弥补《史记》文本研究中的未尽善处,使其更加充分、准确。

长期以来人们对《史记雕题》文本价值的了解,主要依托于《史记会注考证》,在韩兆琦译注的《史记》中,便收录了许多《史记会注考证》中所引《雕题》之注解。

这些履轩的见解为读者提供了对《史记》更准确地解读的可能。而这仅是从《史记会注考证》中引得的一部分,《雕题》创见之价值还有赖更全面的挖掘和整理。

此外,如本文第四章所述,《史记会注考证》中存在许多对《史记雕题》的不当引用,因此,要想全面了解《雕题》注解的原貌,挖掘其文本价值,还须回到《雕题》的原本当中来。

《史记雕题》与《史记志疑》被称为和汉《史记》研宄之双璧,者在研究内容上趋同,在对《史记》的考证。

中结论多有相近处,而对人物事件的评论则多有不同,囿于篇幅,本文未能对此进行研究,若将《雕题》与《志疑》进行文本比较,则为探宄中日文化对《史记》研究的影响提供了可鉴之资。

《雕题》注解更为全面,不仅仅为纠正《史记》或旧注之谬,还以近乎注经之严谨,对《史记》之难解字句一一进行了疏解。如此集评、纠谬为一体,履轩的研究方法做到了既深入又全面,既细致又谨严,对当代史记学研究应有所启发。

总之,履轩一生清贫而著作等身,在他身上,可以看到的是江户时期的日本学者在繁华市井中不汲汲于名利,安居于自己筑建的精神王国,踏实冷静地,独立开展学问研究的姿态。

研究《雕题》中履轩的思想,对探宄《史记》及其研究对江户时期日本学者思想的塑造,比较中日古代学者在传统历史观、史学观上的差异,以及这种差异所带来的对《史记》解读的不同有着深厚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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