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个关于王朔的段子很火:把王朔封印十四年,他会变成什么?答曰:二月河。这是针对王朔当年口出“关丫二十年,一不小心就能整出一部《红楼梦》,再不济也是一《飘》。”的豪言编出来的。
暌违十五年,王朔没有写出《红楼梦》,也没有写出《飘》,而是写出一本历史小说《起初/纪年》来,二月河正是靠写历史小说笑傲文坛的。
其实王朔和二月河当年曾经有过互评。
王朔在《我看鲁迅》中写道:鲁迅有一批小说游戏成分很大,我指的是他那本《故事新编》。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批作品。这些游戏之作充分显示了鲁迅的才气和机灵劲儿。再加上一条,就是他深厚的旧学知识。这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写的,他对历史和历史人物的态度真够姚雪垠、凌解放,包括陈家林学半年的。
姚雪垠是《李自成》的作者,凌解放就是二月河,陈家林是电视剧《康熙王朝》导演。
王朔意思,二月河诸君旧学水平尚待提高,当然这是和鲁迅比较而言。
也有人问过二月河对王朔的看法。二月河说:我挺喜欢王朔的,我觉得他挺可爱的,他就是在玩,身上充满了孩子气。他的文笔有一种现代京味,很有特色。
又说:金庸是天才,王朔是鬼才,我是人才。
王朔和二月河还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都喜欢《红楼梦》。王朔说,他在读中学时,至少看过五遍《红楼梦》。还教导著名作家郭敬明,写小说不必借鉴别人,多读《红楼梦》即可。他的名作《动物凶猛》,很多情节都是仿照《红楼梦》写的。他还批87版《红楼梦》拍得严重不靠谱。至于二月河先生,本身就是红学专家,后来才开始写历史小说。
那么写一部成功的历史小说,最需要注意什么呢?我看过熊召政(《张居正》作者,该小说曾获茅盾文学奖)、唐浩明(《曾国藩》作者)、王跃文(《大清相国》作者)诸君的访谈,几人不约而同说了一个观点:高度还原历史真实。
他们在写这些小说时候,都经过五年到十年不等的积累,收集了不可计数的历史资料,请教了不计其数的业内翘楚,力求贴近历史真实。
当然所谓真实,也不是事无巨细的真实,而是尊重历史事实基础上的真实,具体细节需要作者自行脑补,就如司马迁写《史记》。毕竟任何作者都不在当时的事发现场。
王朔挚友阿城说,《史记》是中国第一本历史小说。诚如鲁迅非常精准的评价: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前者谓其史学性,后者谓其文学性。
简而言之,既有史学性,又有文学性的历史小说,就是一本好小说。
那么《起初/纪年》达到一本好历史小说的标准了吗?
王朔说:本书取材于《资治通鉴》《汉书》《史记》所载汉武旧事,大事件走的是通鉴纪年,有些例行封赏宴飨,《通鉴》不如《汉书》详备,则由《汉书》补入,巨细无一无出处,没瞎编。
就是说,本书是尊重史实的。
王朔还说:个人以为,小说源头之一表演于茶肆之长篇评话或称话本,亦是一种曲艺。即便《史记》《通鉴》这样的史家名作,一般认为也具有相当文学性,也即有想象、虚构和语言上的整饬。
就是说,《资治通鉴》和《史记》都有虚构的成分,都是历史小说,作者在写作过程中脑补了很多情节。
所以,王朔在写作过程中也加入了自己的脑补,这是写历史小说的通例。
在尊重史学性和文学性的基础上,怎么写就是一个大问题。王朔说,本书最大的看点,就是用“京味儿语言”写作。他用自己改造后的北京白话潜入历史,在历史故事的基础上彻底过一把文体游戏、语言风暴的瘾。
“我是拿口语所谓新北京话写作的作者,检查文字也须拿口语来回溜,没磕啵儿,才觉得通顺。北京方语很多有音无字,以象声代形容,疑似多出满语,我就自作主张添上几个字,秉承古汉语同音通假旧例及国家语言文字委员会在读音上一向坚持的“从俗”精神,从音不从字。简言之,就是一些语言上的雕虫小(计),欲盖弥(彰)。”
我在网上找到几段,与诸君共飨。
雁门太守冯敬出边打猎,偶遇大号,吃了他烤腰子、烤板筋、烤烧饼,惊为烤中三绝,遂拉拢其入伍,名为跟弩-—弩平时有个蛋用,都架在垛口,也就是操操机杠点油—实为太守小灶专厨。后来冯敬战死,韩安国临时去顶了几天,也对大号的腰子一口成瘾,调回长安,就把大号一起带了回来。
我汉乡下不识字的人也是这么数日子,今天出门倒霉,今天出门不倒霉,把倒霉事儿挨着过一遍就一年了。
阿老,求心疼,用咱听着不闹心正经汉语。
上终日独坐,绕膝、坐膝皆猫咪,抚猫若抚幼子。嗫嚅自语人皆不解其意,惟猫知。
......
王朔:我以往的作品多少都在写自己,可算作非虚构;只有这部作品,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虚构小说。
止庵:我读《起初》,诚心诚意佩服作者巨大的想象力,完满的表现力,惊人的运用语言的能力,高超的结构与塑造人物的能力。过去我们常说,王朔难以被同代及后辈作家所超越,现在王朔超越了他自己。
史航:王朔这本书真是又快乐又寂寞,他就像说了一场漫长的脱口秀,从头到尾却没有现场观众;但他又像立起了密密麻麻的无数面哈哈镜,每个人都可以梳头照镜子,找到和自己有关的印证,作者和读者之间有一种掰手腕的乐趣。
话不多少,有兴趣的朋友赶紧买一本先睹为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