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谈,在汉武帝时期任“太史令”,主管帝国的天文历法。他有个儿子,叫司马迁。司马迁出生在陕西韩城,十岁就已经能背诵先秦的典籍文字,是个聪明有才气的孩子。
司马氏先祖,自周宣王起就一直担任史官,也曾功名显赫。但到了战国以后,司马氏一族已经失去史官的官守,成为行政官僚。
司马谈的爷爷司马无泽是长安市长,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工商局局长;司马谈的爸爸司马喜则被封爵为五大夫,都和史官不搭界,司马家族史官的继承已经中断多年。
到了司马谈这一辈,他终于被汉武帝任命为太史令,接续上了祖先的荣光,这让司马谈油然产生一种使命感。
不过,司马谈的心情却常常很压抑。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史学,此时正面临严峻的危机。
自夏商周三代以来,史学一直很受重视。但是在经历了战国诸侯混战、秦始皇的文化浩劫之后,到了汉武帝时期,中国史学已经典籍散失,人才断层——史记放绝。
一个明显的例子是,秦汉时期的“太史令”,主要职责是掌管天文历算和祭祀,却并不修史,有名无实。这让司马谈很失落。
史官的荣耀在当朝早已暗淡,朝廷上下对“修史”既无兴趣也无能力。而最近的一部有水准的史学著作问世,还是四百年前的那部《春秋》。
司马谈想改变这个状况,也相信儿子会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帮手。所以司马谈对儿子司马迁的教育,可谓煞费苦心。
首先,他给儿子请了两位名家做老师:教古文的是孔安国,教春秋的是董仲舒。两位都是当时天下一等一的学者,共同组成司马迁的家教天团。
从司马迁后来的学术素养来看,老父亲司马谈的精英教育,那是非常的成功。
与此同时,司马谈却也并不想把儿子培养成一个书呆子。司马迁二十岁那年,司马谈又给他安排了一次社会实践——壮游天下。
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史记·太史公自序》
上层社会出身的英姿少年司马迁,在父亲的鼎力支持下,从陕西出发,开始了自己的游历。
他先去了湖南、湖北、浙江,再北上前往山东,瞻仰先圣孔子的家乡遗风。他不光考察民情风俗,还参加当地学术讨论。这次对孔子家乡游览的见闻,后来也被司马迁记录在了《孔子世家》的太史公曰之中。随后他继续南下江苏游历,再北返河南,最后回到陕西。
此时的司马迁,少年英俊,意气风发。
不久后,因为父亲是朝廷官员,司马迁也被荫任为郎中,成为帝国的一名公务员,并被马上派往西部履行职责。
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儿子逐渐成熟,司马谈的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微笑。他心中那颗种子,也更加迫切的想要破土而出。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此时司马谈却遭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打击,并被彻底击垮。
公元前年,汉武帝决定封禅。
封禅,是天子在天下太平、人民安居乐业之时,向上天汇报政绩的一种仪式。举行封禅,意味着国家已经进入长治久安,太平盛世已经来临。
然而此时的大汉帝国与匈奴征战多年,战事未平,天下穷困苦于战祸;黄河又发大水,山东正面临饥荒。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够不上“封禅”的资格。
汉武帝之所以要这么做,是想求仙以获长生。因为方士告诉他,欲求长生,必先行封禅大礼。
面对皇帝的决定,司马谈认为这次封禅并非为民报德,而只为追求皇帝个人福报,不合时宜。
司马谈的态度引起武帝反感,于是剥夺了司马谈参与“封禅”的资格,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
这对司马谈来说,是一次政治上的巨大打击,他因此事而发愤且卒。心中愤懑,大病不起。
就在司马谈病重之际,司马迁却刚刚完成对帝国西南疆域的考察。他正要前往山东,向准备封禅的汉武帝复命。在途径河南时,父子相见。
于是二人之间有了那次著名的谈话。也正是这次谈话,让司马谈心中那颗种子,在儿子心中落地生根,最终开花结果。
病卧在床的司马谈对儿子说:如此重要的封禅典礼,我作为太史令却不能参与,这是我命中注定的事情。我死之后,你一定会被皇帝任命为太史令。到那时,你千万不要忘记完成那本书。
《春秋》成书至今已数百年,这几百年来战乱不断,各国史官都失去了官守,史书中断。如果没有人来重新恢复,史学也许就要断绝了。如今正逢明主贤君,忠臣、义士那么多,而我担任太史令,却不能把他们记录下来。
我最担心的事就是天下史文会走向废弛,我让你从小接受完整的史官教育,就是想让你著书并接续史学传统。这是我司马氏的责任,你我都责无旁贷。这件事你要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完成。
年轻的司马迁听完父亲的托付,痛哭流涕。他叩首回答: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缺。请允许我完成您未完成的著作,绝对不敢让史文就此中断。
台湾大学教授吕世浩先生认为,史记的作者应该是司马谈、司马迁父子二人。司马谈先完成了一部分,死后由司马迁继续完成全书。
中国读书人天然有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年前的司马谈父子正是如此。他们在中国史学生死存亡之际,肩负责任,恢复了大史学传统,功莫大焉。
司马谈死后三年,司马迁担任太史。他虽遭遇李陵之祸,但终于不离不弃,兑现了对父亲的承诺——完成了《太史公》一书。
全书共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是一部恢弘的史学巨作。被后世尊为正史鼻祖,散文大宗。同时获得史学、文学的双重桂冠。
因为《太史公》一书的成就实在太高,所以后人就将原本称呼所有史书的通名《史记》用来尊称此书,并流传至今,并位列二十四史之首。
参考文献:《史记·太史公自序》